不过这一次向海棠却没有听白仲英的。她之前就听说过方致术的名字,对对方的了解也只是听杜管家口述。杜管家在她眼里和陆心慈一样年老无用,说话的可信度自然在她心里打了折扣。
这一次方致术来得突然,她知道白仲英和杜管家正陷入陆心慈有救的幻想里,因此对方致术的话奉为圣旨。但她不同,她才不在意那个老东西死不死,她只知道这个方医生一进别墅眼睛就一直放在屠鹭那个野种的身上。说这两个人没有猫腻,她死也不信。
如今这个方医生诬陷薇薇,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想到这里,她抱紧向薇,哽咽道:“英哥,不是我不相信方大夫。但是你看薇薇的脸色这么白,是不是该再去医院看看才好?”
她本以为白仲英会好好安抚她,却没想到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为难地道:“方医生的医术应该没问题。但你要是不放心的话,你就先带着薇薇去看看吧。”说着,转身对方致术挤出一个笑:“方医生,您来得匆忙,这点家事让您看笑话了。”
向海棠一口气憋不上来,差点厥过去。
方致术没说话,白仲英也没尴尬,给程晨一个眼神,让他把娘俩拉下去,然后将方致术请到沙发上:“前几天我们叨扰您,希望您能出手给我母亲看病。但您太忙我们也就没这个机会,不知道您这次来是因为……”
杜管家握紧了拳头,苍老的脸上控制不住溢出了激动,和白仲英皆热切地看向方致术。
就在众人屏息之时,方致术却看向了屠鹭。
缓缓地,像是随意地一瞥。却带着只有他们两个之间才有的熟稔。那是经年累月相处下来的习惯,也是天长日久积累下来的牵绊。这种熟稔,虽然随意,却重若千钧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白仲英的心上。
激动消散,他这才想起来方致术在进了这间别墅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屠鹭是他的学生……”
然而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是师生?!
白仲英猛地绷紧了身体,脸色煞白,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方致术问屠鹭:“他要治的病人,是不是你以前的奶奶?”
屠鹭双手盘胸:“看来你来之前打听得很清楚。”
“你的事,我不会有一点大意。”
“你那么喜欢悬壶济世,怎么不早给她治,偏偏今天要来。”
“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轻举妄动。”
屠鹭冷笑:“真不愧是方医生,贴心得很。”
两人暗潮汹涌,但在外人面前就是打情骂俏。白仲英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几乎透明。
方致术和屠鹭相识,甚至熟悉这代表着什么?如果是以前,又或者是前一段时间,他肯定欢欣鼓舞。因为屠鹭还没有脱离白家或和他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僵持。屠鹭和方医生相识,给母亲治病岂不是很容易的事?但是现在,在他把屠鹭赶出了白家、前几天还收了钱断了两人最后的情分,今天又屡次刁难对方后,她还能善心大发,让方致术给他母亲看病吗?
杜立也想到了这一点,脊背立刻就塌了下去,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怒瞪了白仲英一眼。
屠鹭对众人的心理门清,她面色平淡:“白先生,我想知道陆老夫人的病是怎么造成的。”
这个时候,她没有叫陆心慈奶奶,有没有血缘关系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这个白家别墅内,所有的人在她眼里都有嫌疑。在真相没有浮出水面之前,她会一直保持警戒心。
白仲英只当她是和自己生分,虽然不耐,但也得咬着牙解释:“只是一个意外……老太太被吓到了,大夫说是脑梗,然后就、就变成了这样。”
屠鹭一笑:“陆老夫人活了这么大的岁数,我想不到有什么能吓到她。”
在她的目光下,白仲英脸色涨红,只好承认:“是薇薇的身世,老太太听到后太吃惊就晕过去了……”
说完,怕屠鹭不满意,紧盯着她的脸。但他这么多年哪里对屠鹭低过头,还有些拉不下脸面:“你奶奶的病医生说很严重,苏醒的几率很渺茫。屠鹭……既然你和方医生认识,那不就好办了吗。都是朋友,以后就……”
“您忘了。”屠鹭一笑:“我和白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怎么能没关系?”白仲英着急:“你忘了我当初你怎么把你养大吗?这个时候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你都不帮忙?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奶奶一直在床上躺着?”
察觉出屠鹭脸色的变化,杜立赶紧拉了白仲英一把。白仲英挥开手:“杜立,这没你的事!”
杜立脸色一变,抿直了嘴唇没说什么。
白仲英本以为屠鹭会低头,没想到对方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白先生,不知道是该说您天真好还是该说您似乎是第一天认识我才好。我就是这么冷血,你们和我无亲无故,我为什么要帮你们?今天就算躺在这里的不是陆老夫人,而是您,我也不会开一次口。”
说着,她转身就走。
“屠鹭!”白仲英是真急了。
“你不能这么狠心……”
屠鹭面无表情,白仲英咬牙:“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屠鹭问:“你能给什么?”
“钱?还是首饰?又或者是……程晨?”
听到最后那两个字,方致术的眉目一动,屠鹭啼笑皆非:“我都不要。我只想以后有自由出入白家的机会。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干涉。”
白仲英以为她还是在贪恋白家的优渥生活,顿时松了一口气:“可以,你说什么都可以。”
屠鹭看向方致术。方致术也挽了一下袖口:“病人在哪里?”
房间内,在所有人屏息以待下,方致术为陆心慈施了几针。半晌,陆心慈没有任何反应,白仲英顿时有被愚弄的感觉,就在他要发火的时候,杜立突然一叫:“夫人的手指动了!”
白仲英赶紧伏在陆心慈的床前:“妈!”
方致术道:“针灸需要循序渐进,她不可能醒得那么快。”
“这就够了。”杜立有些激动,感激地看向方致术。
留这一家三口在屋子里激动,屠鹭和方致术走出别墅。路灯下的雪开始洋洋洒洒,远处的天空有了一点青白。
他本来白皙的脸蛋更加苍白,长睫之下的瞳孔泛出冷冷的一点青:“你为什么要让我救陆夫人。”
他这么问,就代表他已经对她和白家的纠葛知之甚深。
但她却不准备回答。
救人,是有过去的那么一点情分,但更多的是,她想要知道真相。
无论是白仲英还是陆心慈,又或者是杜立,她希望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们都能清醒地接受她的审判。
她道:“我念旧情罢了。”
方致术没说话,沉默并不是表示他不信,而是不赞同。
这个悬壶济世的医生,面对所有的病人都怀着仁爱的心。然而只有面对屠鹭,他才能展现出自己阴郁的一面,并且也希望能把屠鹭也拉进他的世界里,无论她多么暴躁多么自私,在他的幽暗里都能得到包容。
屠鹭回避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开始质问:“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找上门来的。你对我的事情到底知道了多少?”
第64章
风雪中, 两人的脸色微白。在这样寒冷的夜,每一个字刚出口就能被寒风撕碎,然而此时两人都没有动, 活像是两根木桩沉默对峙。
屠鹭质问他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而且到底还知道了她多少事情。
方致术垂下眼睫, 眼尾挂了一点白:“其实早在就在机场我就看到你了。”
屠鹭头皮一炸,在机场?她没想到她当初躲得那么严实,竟然被他一眼就看到了。然后自然地,她想到了当时的情景, 她那时画着大浓妆,还躲在江景的怀里, 他到底是怎么发现她的?
而且离她在机场已经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对方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今天又突然来这里, 帮她解了围,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昏黄的路灯下, 屠鹭的眉心留下深深的阴影:“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叫住我。”
方致术:“我看见你躲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就想着你肯定是先看到了我。于是我就没有主动打扰你。”
屠鹭一怔。
方致术的手几次抬了又抬, 最后又规矩地放在身侧:“当初毕竟是我抛下了你, 你不想见我是不是情有可原。所以才没有叫住你。”
说着, 他垂眸看她, 薄薄的单眼皮下瞳孔里的莹白染上了暖黄的光:“但是我在a市安顿下来之后, 心里一直放不下你。所以擅自查了你的信息。在此期间,白家的人找上们来想让我看病。但我知道这个口子不能开,所以就拒绝了他们。却突然知道了你和白家的关系, 于是就连夜找上门来。没想到在白家遇见了你。”
嘴角微勾, 刚才在别墅里游离于众人之外的医生, 恍惚有了烟火气。
所以说……一切都是巧合?
屠鹭的脸被冻得发红,方致术转过身帮她挡了风,她转过头捂住一边的耳朵:“那你……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