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小太监道,“告诉刑正嬷嬷们,咱们不能平白污了好人,所以请嬷嬷们定要将唐尚食‘仔仔细细’审问一番,再行定罪。”
说完,容汐微微弯下腰,对上唐丽儿惊慌动乱的眼珠子,她的唇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刑正嬷嬷们经验丰富,定会——让你满意。”
唐丽儿瞳孔一缩,可算听明白了。
什么草率?什么不能平白污了好人?
容汐这是在钻她话里的空子,偷梁换柱,想屈打成招!
唐丽儿恨死了。
她又气又怕,死撑着瞪住容汐,“容汐!你手握权力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容汐不怒反笑。
“没错,手握权力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她自上而下睨着唐丽儿,淡淡一笑,“我是你的上级,你奈我何?”
“你!”
唐丽儿被堵得说不话来了,只得愤怒地瞪死容汐,容汐也回看她,眸中却清清冷冷,没有温度,也没有情绪,像漆黑虚空的深渊一般。
唐丽儿一腔怒火撞上冰窟窿,心也凉了半截。
这老妖婆一向心狠手辣,是个说到做到的主儿,看这架势,怕是真的不会放过她了。
眼下她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现在立刻交代,要么就挨一顿刑罚再交代。
思及此,唐丽儿泄气了,也害怕了。
“……若是交代了,你准备如何处置我?”唐丽儿耷拉下眼角。
“总归比你不交代要舒坦。”
唐丽儿沉默半晌后,“……院西角的玉兰花树下,挖开。”
容汐眼神一凌,两个小太监立马明白,暂且松开了唐丽儿,奔着玉兰花树而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唐丽儿跪在地上,不情不愿地将昨晚干的事说了个大概,作案手法与容汐之前的猜测基本吻合——利用糕点致赵灵蕴昏睡,偷钥匙,换香膏,回到馨兰馆后再将钥匙物归原处。
容汐手上捧着小太监呈上来的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瓶完好的巫山香瑶香膏。
“藏得倒挺深。”
容汐眸色变得冷厉,刺向唐丽儿,“因昨日之事,对我怀恨在心?”
唐丽儿咬紧一口细牙,倒不掩饰,“是。”
“恨到,想置我于死地?”
“哼,香膏出点差错罢了,这么点小事,还搞不死你吧?”唐丽儿剜了一眼容汐,“别把人都想的如你一般恶毒。”
“小事?”
容汐皱眉,听她这语气似乎不大对劲。
“你的全部计划是什么?”
“……偷换香膏,让安美人因杜兰香而发红疹,你负责监制香膏,事发后让你因监管不力、疏错不查被追责。”
容汐眉间皱得更深几分,“只想让安美人发红疹?”
“那不然还怎样?杜兰香又不是毒药,害不死她。”
“至于你。”唐丽儿撇了容汐一眼,“你是皇后娘娘眼前的红人,有娘娘保你,疏错不查的罪名根本死不了人吧?”
宫中人皆知容汐原是玉坤宫出身,能当上司宫令也少不了皇后举荐,容汐与皇后的关系向来亲近。
“我不傻,没指望搞死你,不过是看不惯你这种人耀武扬威、鸠占鹊巢罢了。”
唐丽儿轻蔑地撇开脸去。
容汐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依唐丽儿之言,她似乎并不知安美人怀有身孕之事,也没有想借此事嫁祸她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
如果她所言为真,那戏文所言又该作何解释?
细观唐丽儿神色,倒也不像撒谎,但容汐也无法就此断定戏文所写就是假。
斟酌一番,容汐发问,“你刚才说,杜兰香香膏是你托车马司的公公买的?”
“嗯。”
“叫什么名字?”
“钱辛。”
容汐给落云递了个眼色,落云明白,旋即跑出了门。
若戏文所写是真的,被唐丽儿找来作证“容汐”私购香膏的太监,应该就是这位钱公公了,那么唐丽儿应该事先与他通过气,统一过说辞。
找到这位钱公公,或许就能判断戏文所写与唐丽儿所言,究竟谁真谁假了。
落云很快回来了,她面色有些焦急,俯在容汐耳边低声道:
“姑姑,那位钱公公人不在车马司,说是被贵妃娘娘的人带走了。”
第16章 坏女人
走出馨兰馆,落云跟上容汐,面带不解。
“姑姑,就这么放唐尚食走了?”
得知钱公公被贵妃娘娘抓走后,容汐便不再与唐丽儿周旋,命令她不得将今日之事外扬之后,便直接放她去了尚食局。
“上巳宴在即,尚食局此刻还需她主持事务,大局为先。”容汐顿了一下,“等到宴毕,她与我的恩怨,我自会处置。”
容汐垂眸,似乎还藏了些心思未语,这神色只一闪而过,接着便话锋一转:
“那位钱公公,你说他是昨日傍晚被贵妃娘娘带走的,缘由不详?”
“是,他同屋的公公是这样说的。”
容汐眉间微蹙,如此看来,或许唐丽儿和戏文所言都不假,只是此事若有贵妃掺和其中,便复杂了。
容汐微叹,“先把寻回的香膏送给赵尚服吧,时辰差不多了。”
赶回尚服局时,容汐远远瞧见赵灵蕴正在同一名宫女交谈,神色有异。
“赵尚服!”落云唤了一声,赶忙跑过去将香膏从衣袖里掏了出来,“找回来了,还赶得及吧?”
“啊……赶得及。”赵灵蕴接过香膏,却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容汐瞧着她的神色,问:“出什么事了吗?”
赵灵蕴看了一眼之前同她说话的宫女,面色复杂,“其实……我派去安和宫的人刚刚来报,说安美人派人去查验了香膏真伪。”
“查了假香膏?”落云一惊。
“是,我的人有去拦阻,但对方态度强硬,又是安美人的命令,最终没能拦住。”
“那岂不是被发现了?”落云紧张道。
“不。”赵灵蕴摇了摇头,“她们没有查出来香膏是假的。”
“啊?”
落云一愣,松了口气,“有惊无险。”
“虽说是如此,可……”赵灵蕴有些犹疑。
容汐抬眸,“你觉得此事有古怪?”
赵灵蕴忙点点头,“是,听来报说,派去查验香膏的是安美人身边的素心姑娘,那人以前在尚服局当过差,据我了解,她精通香株药草,不逊于奴婢,若派她去查,不该查不出来啊。”
“我不知是她马虎了,还是怎么的……”赵灵蕴困惑地眨了眨眼,“唉,我也说不清,就是觉得此事有些奇怪。”
容汐沉默半晌,点点头道,“此事我知晓了,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不寻常之事?”
赵灵蕴回想了一下,“是了,是有一件。”
她道,“就刚刚,我的人瞧见贵妃娘娘派人去了安和宫,好像是赏赐了安美人一盒唇脂。”
“妃嫔之间常有赏赐互赠之事,这也不奇怪啊?”落云道。
“可贵妃娘娘素来与安美人关系疏远,鲜有来往,连探病都不曾,今日为何偏偏要赏赐于她?”容汐淡淡道。
“对对,奴婢也是这样觉得。”赵灵蕴使劲点头,“但我想不透其中缘由,不知姑姑是否可解?”
容汐眸色渐深。
“这两桩古怪之事,必有联系。”
或者说,唐丽儿之事,钱辛之事,也与之有关。
千丝万缕之中,未料此事竟牵扯如此复杂。原以为只是私怨嫁祸,如今看来,却或许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姑姑有头绪?”赵灵蕴问。
“推测罢了,还需取证。”
容汐摆摆手,神色有些凝重,“后面的事你不必再插手,我来处理,你只需把沐礼之事办好,若再有怪事,即刻告知于我。”
见容汐态度,赵灵蕴心知这怪事背后水深,便也不再多问。
这宫中,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她还是有分寸的。
————————————————
下午四点的马路,还不到晚高峰的时间,车辆不算拥挤。
朱宇踩着油门,一路顺畅地往任南逸的公寓驶去。
拍完《南温丽歌》的定妆照,今天的行程就结束了,照理说,晚上能休息,任南逸一般心情都不错,可是今天很反常。
红灯处,朱宇踩下刹车,从后视镜中瞟了眼任南逸——他阴沉着脸,歪坐在后座上望着窗外出神,唇紧抿成线,一声不吭。
自从挂了任南实的电话他就一直这幅模样,整个车厢都充斥着任南逸散发的低气压。
自认是贴心又伶俐的助理,朱宇打起精神来,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慰一下任南逸。
“哥,别担心。”朱宇指指脑袋,“说不定是她病好了,记起自己的身世就回家去了,好事。”
“……”
任南逸的瞳仁动了动,没有灵魂地扯扯唇角。
估计是知道自己的死讯,回古代去了吧。
任南逸的心已经动摇,这一切诡异的事情,他竟然有点相信是真的了。
好吧,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但现在让他十分郁闷的是,那女人为什么总是不请自来,又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