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阿奶糊涂,难不成你也糊涂?”
许成祖的媳妇过来劝,许家三个儿子也轮番劝,“对啊,除族不是一件小事。你可不能冲动。”
“除族后,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可要想清楚。”
刘青文面色涨得通红,似有万千蚂蚁在啃噬他的心,这些人都在讲这些身外之物,可他们不明白那些东西是死的,他要争一口气。要是他卸了这口气,他将来就要被族长拿捏的死死的。
“桂香啊,你快出来劝劝青文,你可不能让他做糊涂事。”
桂香被大伯母推出来,刘青文双眼赤红,缓缓看着她。
桂香之前也哭过一场,眼里有着血丝,她双手交握在一起,在众人瞩目中,她冲他缓缓一笑,“谢谢你相信我。你放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我一定会做一个好媳妇。哪怕你去乞讨,我都会在你旁边帮你拿碗。”
刘青文心潮激荡,犹如劫后余生,他就知道他阿奶待他是最好的,她给他找了最好的媳妇,有了她这句话,哪怕日子过得再苦,他也不会后悔。
眼泪顺着脸颊滑到嘴里,却不是咸,而是甜的,他咧开嘴笑了,最后看了她一眼,拿回林满堂手里的书信,珍之又重揣进怀里,撇开众人,快步走了出去。
这么多人劝他,可刘青文还是执意不认输,刘氏族人彻底慌了,追在后头喊,“青文?青文?”
许成祖恨得直跺脚,“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林满堂叹了口气,正要离开,却被人拉住了胳膊,低头一瞧,竟是闺女。
林晓拉着她爹,“走,咱们也去瞧瞧。”
林满堂点头,又看向许成祖,“走吧。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哪怕为了桂香,你也要去帮他撑撑场面。”
许成祖头疼不已,“这孩子太固执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林满堂看向桂香,“他从小得他阿奶教养,感情深厚,自然非常人可比。”
许成祖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怎么就闹到这一步了呢?”
好好的,怎么会有人要害他侄女名声呢?
几人正说着话,许大郎从外面回来了,陶德也被他揪了过来。
陶德下了车,满脸惊慌,“刘兄呢?”
众人看着他,暗自皱了眉,许二郎没控制住脾气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姓陶的,你乱说什么?我妹妹怎么可能跟你有私情?”
陶德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使劲挣脱,好不容易才让对方松手,“我没有,我只是昨日与友人在茶楼吃酒,友人问我将来想娶什么样的妻子,我说将来的妻子能像刘兄弟的未婚妻一样温婉贤淑就好了。我没说我跟令妹有私情啊?我哪知道传言会传得如此离谱。”他气得跺脚,“一定有人故意陷害我。”
他义愤填膺,既有被人冤枉的委屈,又有愧对同窗师兄弟的羞赧。大家将信将疑,只难免犯起糊涂。谁吃饱了撑的,跑去陷害他?
许二郎还是不信,这人一看就不老实,“那帕子呢?”
“我从铺子买的。”陶德从身上掏出帕子,“我只是随便挑的。那绣庄掌柜可以作证。”
许成祖媳妇接过帕子,仔细瞧了一眼,这针脚倒有几分桂香的影子,但不是桂香的手笔,“我家桂香从来不绣男子帕子。”
男子帕子比女子帕子大,而且花纹简单,挣不了几个钱。桂香绣活好通常只绣女子帕子。
陶德急切道,“既如此,那我去刘家村跟刘兄弟好生解释一番,可不能让他生了误会。”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跟了上去。
第182章
林满堂等人到了刘家村, 刘家村的村民们全都聚集到刘氏祠堂。
刘氏族长铁了心相要杀刘青文的气焰,刘青文死不认错,作为中间的村民们两头劝。村里的外姓人就站在边上看热闹。
林满堂看到李广角, 走过去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李广角对刘氏族长万分看不上, 青文这么乖巧的孩子, 竟能被逼成这样,可见这刘氏族长有多招人厌,指了指里面, “正在里面扯皮呢。”
林满堂懂了, 除族那就是家里的一针一线都不能带走。
就在这时,传来族长大嗓门,“你长这么大,一直在族里念书,我们族里可有收过你一文束脩,你现在翅膀硬了, 考上秀才,就开始嫌弃族里拖累了你。我看你就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这是死不认错呢。明明是他逼着刘青文退亲, 竟然将锅全扣到刘青文头上。
刘青文又不是死人,他当然会为自己辩驳, “是你欺人太甚,我未婚妻贤良淑德, 对我更是一心一意, 你就因为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就自作主张替我退亲。可有当我是刘氏族人?这门婚事是我阿奶生前为我所定, 你有什么资格指手划脚。”
“我是刘氏族长, 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刘青文都要被他气笑了, 这些年仗着族长的势一直在村里弹压村民, 现在竟连这种话都说出口, 真是太自大了,他也不怵他,冷笑三声,“笑话!我父母不在,可我还活生生站在这儿,凭什么你有资格?族里哪条规定族长可以越过我,替我休妻?”
刘氏族长涨得老脸通红,当了几十年族长,没人敢忤逆他,临了竟被个毛头小子顶,简直不能忍,他气急败坏指着他,“除族!必须除族!”
刘青文哼笑,“除族就除族,你以为我怕了你?”
“你家的田产、房屋、书本全是族里所给,你一样都不许带走。”
“不带就不带。”
“你从小就在咱们学堂念书,既然你除族,那就把这些钱全还回来。”
刘青文青着脸,“还就还。我给你们打欠条。”
族长指着专门管公账的账房,“快,从他五岁就开始念书,你给我一笔笔算清,让他签字画押。”
账房先生四下看了看,跺了跺脚,劝道,“族长,他还只是个孩子,难免年轻气盛,您何必跟他一个孩子计较……”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族长从旁边扔一样东西过来,“是不是连你也想忤逆我?”
账房先生的额头被墨条砸到,瞪时流了血,他吓得不轻,也不敢得罪族长,赶紧改口,“是,是,我现在就算。”
账房先生划拉算盘珠子,当真是一笔一笔给他算。
“你现在十四岁,从五岁开始念书,一共是九年,咱们族里的束脩,每个月按五百文来算,那就是五十四吊钱。”
“逢年过节也要给先生送节礼,年节、元宵、清明、端午、中秋、冬至、腊八和生辰,一共八个节日,每个节日就按一吊钱来算,也得七十二吊钱。”
“你考上童生,族长从公中奖励你一套文房四宝,价值五吊。”
“你考上秀才,族长奖励你十套书籍,是大公子从京城送回来的名师典籍,价值一百五十吊。”
“你考县试,置办脂烛水炭、餐器、衣席等,也是族长从公中给你掏了十吊钱置办。”
“你去府城考院试,族长从公中掏了二十吊钱作为路资。”
“你去长安考乡试,族长又从公中给你拨了五十吊钱。”
“你考县试、府试、院试和乡试,四次考试要找人作保,也是族长从公中拨的款,每次两吊。”
……
随着越算越多,刘青文的脊梁骨越来越弯。
他明白账房先生算的不是账,而是族长待他的拳拳之心,而他却忘恩负义,自请出族。他非要除族就是白眼狼。
周围村民们听这一笔笔账,看着刘青文的眼神带了几分鄙夷。
好似在说他,咱们族里哪儿亏待你了,你竟然还要出族?你还是人吗?
刘青文拳头握得紧紧,指甲掐进肉里,疼得他心都跟着发颤,牙关咬得咯吱作响,他依旧没有认错。
账房先生见他无动于衷,只好又拨了算盘珠子,算了个总数,所有金额加起来一共是四百六十四吊钱。
他现在只是个秀才,每个月束脩也才两吊,一年不吃不喝也才二十四吊钱,这么多钱,他至少要还十九年。
许大郎看着刘青文,问他爹,“你说他会签吗?”
许成祖哪里知道,但他不能让刘青文签,他不能把侄女推到火坑,让她做一辈子绣活替他还债。
许成祖推了下陶德,骂道,“还愣着干什么,你赶紧过去解释啊。难道要把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你才高兴吗?”
陶德被他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到别人身上,才反应过来。
他拍拍前面人的肩膀,示意对方让自己过去。
陶德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挤进去,他进去后,冲刘青文施了一礼,“刘师弟,真的对不住,是我酒后失言。但我跟你未婚妻真的没有私情。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是那茶楼的人传错了话。我当时说的是想找一个跟刘师弟未婚妻一样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妻。并不是对许姑娘有想法。”
他是秀才,可不能有觊觎别人未婚妻的名声,所以极力向刘青文解释。
这人是来澄清了,刘青文哪怕心里恨极了他,却也只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表示大度,“陶师兄前来解释,自是再好不过。我自是相信我未婚妻的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