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好,江月旧也好,确实都是江府里的女儿,清官难断家务事,哪怕江贺来了,也没法说些什么。
原以为燕霄不会再多管闲事,可没想到,他却语出惊人。
“燕某有意求娶江二姑娘,算起来,江月旧也算是我半个妹妹。”
信口胡诌。
江水瑶暗道他扯谎的本事也太差了些,连她都诓骗不过,更不必说兄长了。
然而江风霁的心思也果真都在江月旧身上,人都死了,他要把月儿葬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他会陪在月儿身边,黄土白骨也好,岁岁年年也罢,再也不分开。
燕霄却也固执,以死相搏之下,二人打了个两败俱伤。
好在燕霄手下有不少官兵,很快就蜂拥而至。眼见无法如愿,江风霁只能抽走一根沾着血的发簪,只身离开。
江水瑶去扶燕霄,见他伤的不轻,忙唤了人来搭把手,后者却紧攥住她不放,眼神也变得深沉起来。
“你要先去止血……”
少女比划着,却被男人拉到身前。
他一开口,话音还没出,先喷出一滩鲜血,着实将江水瑶吓得不轻。
“将顾兄……与你妹妹合葬吧……”
少女闻言一怔,心生诧异。
江月旧是未出阁的姑娘,按照礼法,是不能随便与陌生男子合葬的。
没想到古板如燕霄,也会有这么通情达理的一面。
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还有……方才……方才我是认真的……”
江水瑶眼里透着迷茫,显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方才指什么。
燕霄苦笑,胸肺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咬紧牙关,然后缓缓松开了少女的手腕子。
“没关系……时间还很长……我等你的回答……”
-
四年后。
江水瑶生辰这日,桌案上摆满了贺礼。
她虽成了个小哑巴,但姿容秀丽,经历了这些事儿后,性子也温顺许多,仍是宣德城各家各户炙手可热的相亲人选。
贺礼大多精心挑选,唯有一件角落里的木盒子成色灰暗,瞧着蒙了不少尘。
鬼使神差打开一看,里边是串檀木的佛珠。
好几年前,她不慎落了水,身子虚弱常常发热,请来的大夫都说有邪气入体。
后来日子久了,也并无什么大碍,父母长辈也就不曾当真。
江水瑶心中异样,指了指佛珠,问身边的丫鬟,“这是谁家送来的贺礼?”
两个丫鬟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道,原是放在库房里的旧物,不小心给拿了出来。
是几年前,江月旧没送出去的那一件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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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的时候,江水瑶跑去了一处园子。
那儿靠山靠水,风景尤美。
江月旧同顾言风合葬在这处,就只有她同燕霄知晓。
天色已晚,走近了才发现墓前摆了朵不知名的小野花。
江水瑶猜想兴许是燕霄来过。
她戴着佛珠蹲在墓碑前看月亮。
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江月旧好像也和这人间的寥寥月色一样,只是长眠了一场。
也不知待了多久,耳畔出现个熟悉的声音。
“江二姑娘?”
江水瑶回头,瞧见燕霄拎了壶酒,站在月色下边。
月光落在他肩头,挺拔如斯。
这一来一去间,似乎只有他,永远如初。
只可惜,自己早已站在了触碰不到他的地方。
“生辰喜乐。”
男人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道贺。
江水瑶笑了笑,见他拆了酒封,递过一壶。
“……?”
“别担心,顾兄乃是京城第一首富,定不会小气地舍不得分给咱们两壶酒。”
燕霄极少说风趣的话,平日也不苟言笑的像块石头。
少女顿了顿,接过酒,小口小口抿着。
“花是燕大哥摘的吗?”
“不是我。”
哦,看来兄长来过了。
男人话少,她又说不出,二人间就只剩下沉默。
四年前,燕霄立了大功,本可以在京城加官晋爵,却执意陪她回到了宣德城,做回籍籍无名的六扇门小官。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她们之间横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也是真的。
那条鸿沟名为,自卑。
她已不是配得上他的良人了。
就让她看一眼月亮,再偷偷看一眼他。
燕霄永远是她心底的月亮。
高高在上,又遥不可及。
“燕大哥,我要嫁人啦。”
“……”
“阿娘给我选的夫郎是药铺董掌柜家的公子。”
“……”
“过了生辰,我们就要定亲了,”
“……”
江水瑶捏着小树枝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燕霄也正饮尽最后一口酒。
男人嗓子干干涩涩,心也像缺了一块。
一时间风起,风又停。
他开口,就剩下一句“好”字。
“那我诚心祝福你。”
燕霄这么说着。
却怎么也说不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些再普通不过的吉祥话。
原来他想祝福的,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诚心祝福你,捱到新天地”
第81章 捌壹
我叫月旧,是那九重天上籍籍无名的一位小散仙。
师父当年从广寒宫把尚未修炼成人形的我捡了回去,其实他老人家并不知道我是活的。
大概没人能想到,这年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连一株寒梅都能修炼成仙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一开始只是想把我折了养在花瓶里供人观赏罢了。
忘了说,我师父他老人家是月老。
而我,是月老座下唯一真传弟子,负责为三届牵线搭缘。
仇敌之怨,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
只要经我之手,都能化解开来,成为夫妻。
我本无名,师父见我是生长在月亮上的,又说我像极了旧人的容颜,所以便给我起名叫月旧。
其实像我这样法力低微的小仙本该安安稳稳度过这漫长的百年千年,却没想到竟也会有搅合得三界天翻地覆的那一天。
这一切还要从天后华诞开始说起。
天后做寿,师父派我前去送贺礼。
至于为什么是我,因为月老祠人丁稀少,只有我这一根独苗苗。
贺礼是一瓶桃花露,通常洒一滴在红线上,就能加固红线,巩固姻缘。
师父这个老八卦精,也不知从哪来听来的风言风语,说是帝后感情不合,于是非要差遣我送去这桃花露。
我的任务很简单,只要到了南天门就行了。
事实上,我也确实在宴会开席前站在了南天门门口,然后好巧不巧遇上了魔尊之子上九重天闹事。
我以为这是我一辈子最倒霉的瞬间了。
可是后来才知道,我这一辈子处处都是这么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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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里的魔界中人,应该都长着三个脑袋,十条胳膊,青面獠牙,人高马大。
可来人却生了副姣好的俊容。
也许是我盯着瞧的目光在一圈人里边太过显眼,他反手就是一道黑色火焰,直逼我的面门。
正当我以为自己要小命不保时,整个身子被一双坚实有力的胳膊捞起,半夹半抱着带到半空之中。
我吓得惊魂未定,听见背后的传来男人略带兴奋的嗓音。
没错,就是兴奋的嗓音,还透着股嚣张劲。
“让我算算看,有几万年没人敢在南天门前撒野了?”
我刚想扭头去瞧一瞧这声音的主人,自己就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正正好摔在台阶上。
这下也不需要扭头了,一抬眼就看见了那位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上神。
他好像匆匆赶来,黑衣黑袍,在一众穿着银甲的天兵天将中格外扎眼。
“老子乃魔界泠煞魔君——穷已,来者何人,报上名姓!”
魔界那蛮荒之地不守礼法,养出来的家伙也粗鲁任性的很。
哪有跑到别人的门口挑事还要人家自报家门的?
那黑衣上神也不恼,甚至两眼放光,旋着手中的□□,轻蔑地笑。
“夔飏。”
唔,战神一脉的遗孤,夔飏上神。
是连我这种整日闷在线团里的小仙都如雷贯耳的大人物。
今日有幸一见,以往啃过的所有鸡腿都不香了。
战神为什么要拥有如此好看的外貌?
万一打架划伤了脸那得多叫人心疼啊!
在我垂涎美色的期间,二人已经天雷碰地火般热烈地打了起来。
他们打得实在酣畅淋漓,以至于削了九十九级台阶,炸了摆放贺礼的仙台,甚至还劈了南天门的牌匾。
我可以作证,这几件罪状都是夔飏下的狠手。而那位看起来很倒霉的魔尊之子一路只有挨揍的份。
“停!老子不打了!”
穷已气喘吁吁落了地,刀刃都缺了道口子,尤其狼狈。
夔飏似不尽兴,眼瞄瞄身后的众仙,突然凑过去附到他的耳边道,“你若嫌这里人多口杂,咱们去别处继续。”
喂喂,这位上神大人,您的声音未免有些太大了,当谁是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