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近来可有去看过娘娘?”
李骘玖皱了皱眉头:“前段日子去过,贵妃气色不佳,朕亦不想打扰于她。”
朝丞相眉头不着痕迹皱了起来:“皇上,娘娘自小是娇生惯养备受宠爱长大的,这次如此重病,若身旁无人关心,恐会影响病情。老臣还望皇上开恩,能叫娘娘借着省亲的名头回家修养一段时日。”
他这番要求分明是逾矩,李骘玖心中不悦,脸上并未展现出分毫:“宫中太医医术精湛,贵妃在宫中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规制,丞相不必忧心。”
“老臣……”
“朕也该去看看贵妃了,丞相退下吧。”
朝丞相行了个礼,退出了御书房。出了御书房之后,脸上的怒意再也没有遮掩,也不顾这是在皇宫,直接甩袖而去。
一炷香时间过,李骘玖把扬德叫了进来:“刚才朝相出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扬德照实说道:“朝丞相面含怒气,甩袖而去。”
李骘玖点点头:“朕料到了,他这是在给朕警示,叫朕待贵妃好一点。”他从位置上起身:“朕确实……也该去看看贵妃了。”
雪竹榭内,朝夕接到桃花七号的消息,说李骘玖正在往这边过来。
立刻坐到桌前,在宣纸上装模作样的描摹起来。
李骘玖来的时候,就看见她正画着丹青,他举手示意丫鬟不要惊动了她,自己轻轻走到她身侧,瞧见那画纸上画的人物,赫然是自己。
李骘玖心头一漾:“朝妃画技炉火纯青,这画中人竟与朕有九分相像。”
朝夕心想这画她可是从宫里老画师那里弄过来的,能不像么。
她将笔放置在笔枕上,抬起一双笑眸看着李骘玖:“画着画着,竟把皇上真人唤来了。红烛同我说,父亲去了御书房,他方才为难皇上了?”
“朝相担忧你的身子,自然急躁了些。他想要贵妃你回家省亲。朕,没有准。”
“父亲真是的,提出这样不合规矩的要求。古往今来,哪有刚入宫的妃子回家省两次亲的道理。”朝夕无奈摇了摇头:“皇上日理万机,不用为我费心。父亲所要的,恐怕只是皇上一个态度罢了。”
李骘玖看着她,觉得她确实玲珑剔透,分寸得当。
“还请皇上允我近期出宫去万安寺住上一段时日,为自己祈福。届时父亲母亲若想我,也可去万安寺见我。如此,既会叫父亲觉得皇上对我用了心,也不必坏了宫中的规矩。”
李骘玖思忖许久,心下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半晌,点了头:“如此也好。朕会寻时日去看你,你且安心在那里祈福。太后常年居万安寺礼佛,你此番去,亦可陪陪她。”
朝夕道了谢恩,三日后便同红烛往城郊万安寺去了。
当夜居于万安寺时,那整日里似乎很清闲的永青王也跟了过来。
“皇嫂当真厉害,我叫你想办法在皇兄上香那天同他一起来万安寺,没想到,你倒是先把自己弄过来了。我真好奇,皇嫂这病装的,竟连太医都没发现么?还是说,太医已经被皇嫂买通了?”
朝夕嗤笑一声:“这病不是装的。”
“不是装的?”
“我服了茄草,自然伤了肺。太医所诊断的,没一样是假的。”
李骘笙大惊,用一种难以言表的神情望着她:“你疯了?”
朝夕看着他这幅模样,觉得好笑:“王爷这样震惊做什么,王爷平日里的行径,可比我这个疯多了。更何况是皇上那样谨慎之人,我若不真付出些什么,今日,怎能按照王爷的计划到这万安寺中?帝王情爱难得,这一点茄草,又算得了什么?”
第25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六)
李骘笙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暗沉,他有些不解朝夕此番举动,帝王情爱虽难得,但命总归是更重要的东西。
“皇嫂所想,我竟是一点也不懂。”
朝夕下颚微微抬起:“你不必懂。”
李骘笙哼笑一声,没再纠结,只说:“后日皇兄回来上香,下山之路不远便途径一亭子名唤邯郸亭,你必要送他下山至此地。在那之后,切勿离开他身旁。”
朝夕什么也没问,只说:“好。”
两日之后,李骘玖果然如李骘笙所说来上了香,又与居于万安寺的太后寒暄过后,便要下山。
朝夕依照之前的计划,出言说要相送,李骘玖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允了。
他是骑马来的,因朝夕说要送他,因此只是牵着马,同朝夕一道往山下走,身后随着两三侍卫。果然是微服,带的人并不多。
“太后方才同我闲聊时,对你多有赞誉。贵妃这几日在万安寺待得可还好?”
“万安寺清净,是个祈福的好地方。”
李骘玖赞同:“确实不错。”
朝夕看见前方亭子上刻了三个字“邯郸亭”,刻意停下脚步,看向李骘玖:“世人传言皇上和太后不睦,因而连太后这些年在万安寺礼佛都不管不顾。可臣妾也是这几日才知道,原来皇上每年都会微服来见太后。皇上如此孝心,却从不让旁人知晓,为何?”
李骘玖只是平淡道:“朕久居宫中,每年出来偷个闲罢了。”
朝夕看着他一笑,伸手轻轻点了下李骘玖的鼻梁,好似十分亲昵的模样:“您总是这样,将自己藏得牢牢的,我都快要习惯了。分明是牵挂太后,却又不想让太后卷入这些朝政之中,故意让太后淡出众人视线,如同隐居。那些个纠缠人的让人头痛的事情,便都只冲着您一个人来。朝中错综复杂的局势,您就自己盘桓着,您说,我说的是也不是?”
她话中的称谓有所变化,没再叫他“皇上”,李骘玖不知是没发现还是什么,竟也没有点出来,仍旧是淡淡的模样:“不过是你自己臆想。”
“是,便就当是我的臆想了。”朝夕抿嘴,放轻了声音:“其实……朝家不难稳,我会帮您。”
她眼神坚定,看起来像是在认真的许诺些什么,李骘玖一时看她这样的眼神有些出神,只是一支穿云箭破空而来,打破两人之间的气氛。
那几个侍卫反应极快,抽出刀刃迎向扑面而来的暗箭,李骘玖见情形不对,翻身上马,将朝夕也拉上马:”我们走。“
朝夕在他身后微微发抖,一双唇早已没了血色。那剑仿佛长了眼睛,一路跟随着他们,终于到了陡峭山路时,一支箭没入马身,两人从马上摔下。
李骘玖不知是这种事情遇多了还是反应实在够快,一刻也不停,拉着朝夕进入及人高的灌木丛中,他轻声道:“身后有脚步声跟着,你抓紧我的衣袖,不要同我走散。”
朝夕心想他还算是有些义气,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轻颤,李骘玖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那声音紧赶慢赶,像是在驱逐着两人,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才逐渐消失。
李骘玖不放心,仍然带着她向前走去。
“我们要去哪里?”
“现在还不能出去,出去便是死路。继续往前走,不远处应当有一处洞穴。”
“皇上是如何知道的?”
“我常来万安寺,对这山颇为熟悉。”
“若是那刺客也对这山熟悉呢?”
“那你便一人继续向前走,”李骘玖没有看她,依旧走在前面,只是说话的声音愈加微弱:“我恐怕走不了多远。”
朝夕一惊,仔细朝他瞧去,才发现他肩上有一处很深的伤口,大概是刚才混乱之中受的伤。李骘笙下手可真狠,明明是他兄长,明明只是做戏,倒是一点也没留情面。
那山洞隐在各种藤类植物之中,不易让人发现。两人进了山洞,李骘玖如同脱力一般坐在墙角,他额头上有许多汗,不知是跑得还是疼的。
朝夕想要关切他几句以表关心,却突然听见李骘玖道:“我不擅功夫,此时倒是叫贵妃同我一起受了累。若是我皇弟骘笙遇见行刺,大概不会如此落荒而逃。”
第26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七)
朝夕听见他提起“李骘笙”的名字,下意识有些心虚,越是心虚就越是装作坦然的模样。她扯下裙角的布料一边帮李骘玖包扎一边道:“永清王吗?听说他是个……难相与的。以前臣妾未出阁时听过不少他的传言,可都说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李骘玖苍白着脸,这时候倒是笑了一下:“传言?骘笙为人随性惯了,不拘礼数。那些传言七分真三分夸大,将他渲染的让人不敢亲近。实则不过是个自在潇洒的孩子罢了。”
朝夕心想这个李骘玖对他弟的滤镜实在太重,按照李骘笙之前的所作所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自在潇洒的孩子”。
她轻轻抬眸,一眼像是看到了李骘玖心底里:“皇上对永清王这般赞誉,是因为……您自己也想做个自在潇洒的人,对么?”
“只是皇上独自一人身处万顷波涛之中,万事由不得自己,所以才对永清王那般包容,那般羡慕。”
李骘玖表情凝结,再看向朝夕时目光有些复杂,像是觉得她读懂了自己,却又觉得她过于敏锐、过于擅长捕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