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正常他们需要两三个月才能知晓,就是留心打听着,也需要一个多月才能知道的消息,如今至多半个月便能知晓了。
但是知晓得太多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天气晴朗,草木旺盛的初夏,黑硬生生被新得的消息吓得遍体发寒,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黑的妻子见了,唤道:“你今日不是当值吗,还不快去,当心迟了。”
黑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转头看向妻子,嘴唇嚅动片刻,又把话咽了下去,跟她说,除了吓着她也没有别的用,还是先去寻周兄弟。
黑把布帛紧紧的攥在手心里,也不答话,奔命一样往县衙跑。
“真是的,这会知道着急了,刚刚发什么愣。”黑的妻子埋怨了两句,顾自忙去了。
周宁看了布帛,表情淡淡的将之烧了,再抬眸,便见黑脸色发白,额头上都是冷汗,高也表情沉重,而盼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周宁叹了口气,道:“这才十二个公子,先皇可一共有三十三个子女呢。”
“不,不是,”黑惊惧道:“还杀?”
高奇怪道:“怕公子他们有异心,所以杀了公子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要杀公主?”
“这就是个暴君啊!”黑哀嚎一声,“暴君有什么道理可讲,人家就是杀着高兴呗。”
盼点了点头道:“老师说会杀,那肯定会杀,老师看人断事从来没错过。”
黑也点头,哀呼道:“反正我信周兄弟的,哎哟喂,还好有周兄弟,咱们上次真是在地府门口转悠了一圈啊。”
周宁笑了笑,嘱咐道:“这样的……陛下,想来不久会有大变。”
黑、高、盼对视一眼,黑打了个激灵,又有大变?!
黑朝天拜了拜,祈求道:“老天保佑,让、暴毙吧。”
周宁笑道:“陛下可正年富力强呢。”
“那?”黑又凑近了问道。
周宁不答,只笑道:“把这消息跟帮咱们牵网搭桥,还有平日里没有欺压百姓的、你们信得过的同僚都说一说,毕竟是天家的事,乱说不好,”周宁看了一眼高,垂眸道:“可咱们也不能不为自己打算。”
高沉声应道:“我明白了。”
周宁笑了笑。
没过几日,又有咸阳的消息传来,陛下在杜邮将六位公子十位公主下令碾死了……
碾死了?!
黑想了想那个画面,打了个寒噤。
娘的,公主都杀,还碾死,这果然是个变态啊!
高算了算,“还有四个。”
“嗯。”周宁点了点头,表情淡淡的将布帛焚了。
高又道:“粮仓那边的长吏,我们要不要……”
周宁抬眸笑看了他一眼。
黑和盼惊看了他一眼,黑咽了咽口水,“不是,这什么情况,难道?!你别乌鸦嘴啊,朝廷可有七十万大军呢!”
“而且,这才多久?”盼补充道,怎么可能,这么快?!
周宁笑道:“防范于未然罢了,咱们不求大富大贵,可最起码得活着。”
黑默了默,高那样说,他可以骂他乌鸦嘴,可是周兄弟这样说……
“我妻弟在邻县做仓吏。”黑对三人说道。
周宁笑了笑,“嗯,动静别太大了,咱们只是为了自保,别太打眼了。”
黑哭丧着脸点了点头。
又过了几日,咸阳又来了消息,这次倒不是处死谁了,而是言有三位公子自杀了。
只是这自杀,三人对望了一眼,谁他·娘的信?!
高道:“还有最后一个了。”
没过多久,最后一个消息也传来了,他自请为父亲殉葬,陛下赏了他家人十万钱,允了。
高和黑沉默的往偏院走,突然,黑道:“咱们再多储备一些粮食,招揽一些兄弟吧。”
高挑了挑眉。
见高不吭声,黑转头劝道:“以周兄弟的本事,跟着他混,咱们,有什么不敢想的?”
黑板着脸,郑重的等着回复。
高笑道:“我还用你说。”
时间在众人听着咸阳的动静中很快滑到了七月,而七月,周宁该收拾行李去咸阳参加考试了。
第62章 不去
“你不去?”
殷通惊诧的放下茶碗, 看到周宁肯定的点头后,脸上和善的笑容慢慢敛去,久违的露出些一郡郡守的严肃来, 他还算平和的问道:“前头不是和咸阳的那位贵人说好了吗?怎么突然又不去了?”
周宁笑了笑, “某实在身子不好, 无力长途跋涉, 勉强去了,只怕也考不出什么好成绩。”
“这样啊。”殷通点了点头, 又意有所指的道:“我观那咸阳的贵人对你有提拔之意, 你若是去寻他,许是不必参加考试, 也能有所收获。”
周宁笑道:“贵人或许是对某有些欣赏提拔之意,可某连考试都无力参加, 没本事为贵人做些什么,哪里还有脸和贵人攀交情。”
殷通沉吟片刻,神色越发冷峻威严起来, 他对着周宁指点道:“你这身子骨确实很有些问题, 我记得你每月都要请休,少则四五日,多则大半月也不见人, 这样很不好,耽误公事不说,如今, 还错过了这样好的机会, 辜负了贵人好意。”
周宁笑了笑, 语气谦和的应道:“您说得对, 是某的不是。”
殷通见此, 端着脸严肃的命令道:“既然如此,你往后便不要再请休了,身子骨不好,就要多练练,法吏所无事,就去帮忙处理令吏所的案子。”
周宁唇角微勾,不驳不辩的应下了,左右也没多少时日了。
见周宁如此谦顺听话,殷通只觉得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他站起身来,走到微微躬着身的周宁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神情又和缓了些,他道:“你在陛下面前说,一年比一年犯罪的人少,才是官吏尽责的表现,你是个有才华的,写的书传遍了各郡县,如今也是学室吏子必须的功课了,想来由你亲自出马,咱们会稽郡今年的考评必定能得个优异。”
周宁笑了笑,这是明着抬举她,然后给她加担子施压力呢,而且不仅吴中县,整个会稽郡她都要管着了,这以后可没办法只坐在法吏所不走动了。
这是知道她身体不好,所以故意折腾她,但是周宁依旧只是笑了笑,应道:“是。”
“嗯,下去吧。”殷通挥了挥手,郡守的派头十足。
《老子》有言:“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果然至理名言啊,周宁笑着拱手施礼,谦卑的退下。
殷通只是地方长官,虽如今颇有些小人得志的姿态,不过他上有御史、丞相、皇帝一堆老大,故在这一亩三分地也闹不成什么大水花。
可居于大秦权利顶层的赵高就不同了,一连除去了蒙氏兄弟和诸位公子,再不担心有公子篡位谋逆,胡亥的地位稳固,他的权势也稳得不能再稳。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自己发达了,自然也该提携家人亲信了。
而想要安排新人进去,自然得叫旧人挪一挪位置,一日,胡亥问赵高,他杀了诸位公子后,大臣们很是不服,如今朝野内外议论纷纷,如何是好?
赵高道,先帝的大臣都是功勋世家出身的名贵人,自然是骄傲的,除非陛下能施以手段,震慑住他们,否则他们不会臣服。
胡亥深以为然,而施以手段,有什么比杀一儆百更简单好用的吗?
这一次,胡亥直接问罪百官之首的右丞相冯去疾,以及其子将军冯劫,两人不愿受辱,毅然自尽,随后赵高又借着胡亥的手处理了一批官员,自己升为九卿之一的郎中令,同时将自己的弟弟赵成提拔为中车府令,女婿阎乐提拔为都城咸阳的县令,其余各要职,也多是他的党羽,这才是真正的得志小人。
赵高并不是宦官,他是赵国王室疏远的宗室子弟,赵被秦亡后,又因其母犯罪,刑满后被罚入隐宫,所以他是在隐宫长大的罪人之子,是秦朝的低贱之人,可如今的他权倾朝野。
权利的滋味叫人沉醉,尤其是从贱如尘埃挣扎到位极人臣,他如何还愿意跌下云端任人践踏,他只想抓住更多、握得更牢。
正好胡亥觉得如今自己帝位已稳,又想起自己勤勤恳恳却暴病而亡的父皇,感慨人生如白驹过隙,他都已经当上皇帝了,就应该享受人生,要悉耳目之所好,穷心智之所乐。
于是在天下惴惴,朝野震恐的背景下,两人一拍即合,然而就在胡亥穷奢极欲的疯狂享受中,一场即将颠覆整个大秦王朝的风暴也在悄悄酝酿。
吴中县,再与殷通的谈话后,周宁果真不再请假,也不再一直坐在令吏所内不动弹,她如殷通所愿到处奔波。
只是并不是为了什么大案重案,而是一些小纠纷,在处理时也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量劝和,为犯法之人减轻罪责。
就如今次,周宁听闻经过后,便对一个卖菜的小姑娘,此次案件的苦主劝道,“只是偷盗了一文钱便叫他被判流放、远离故土,我相信你也是不忍的,对吗?”
小姑娘脸颊微红,“对,对的。”
周宁笑了笑,赞道:“真是心地善良的小娘子。”
小姑娘红着脸低着头,模样羞怯极了,又忍不住抬头偷瞥周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