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一样，江佳缘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看着“自己”熟练地把牛奶加热到合适的温度，而后关闭小电锅将牛奶倒入杯中，还加了一勺白砂糖搅拌融化。
这是一个再正常温馨不过的场景。
如果这个厨房并不是【一日】场景中的那个，并且身后没有悲戚哭泣的话。
将勺子抽出杯子清洗干净放回原位，江佳缘捧着奶杯离开厨房，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而沙发上，吴煊秀顶着一头被湿漉漉的头发正抱着抱枕哭泣，两个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模样，抱枕也被浸湿了一大片，几乎是伸手一捏就可以挤出哗啦的水流，也不知是泪水更多还是头发上的水更多。
江佳缘坐在她身边递出牛奶，听到自己的声音温柔而低沉：“秀秀，来喝点牛奶。”
她没有劝吴煊秀不要哭，似乎知道她哭泣的原因，并不会因为自己的三两劝慰而停止哭泣。
吴煊秀没有接过牛奶，而是盯着那纯白的液体喃喃道：“佳佳姐，我[——]怎么办？我好想死，好想死……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啊？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是什么？
江佳缘的耳朵像是突然被屏蔽了一瞬，听不到吴煊秀所说的那几个字。
而她刚刚没有聚精观察对方的唇瓣，连读唇语都做不到。
她本人不知道吴煊秀的发言，身体却接上了台词。
“秀秀，别怕，我不会说出去的。”
吴煊秀没有被安慰到，抽噎着掏出手机说：“佳佳姐，我们报警吧？警察叔叔一定会帮我的！”
需要报警？看来这件事非常严重。
江佳缘以旁观者的角度代入自己：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先安抚好吴煊秀的情绪，然后帮她报警说明情况。
身体在这时也动了，将牛奶硬塞入吴煊秀手中并拿过手机。
只是身体并没有报警，而是果断退出了拨号界面。
江佳缘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沉重，还带着难以言述的悲痛。
“不行啊，你要是报警的话别人会怎么看你？要是闹大的话你还怎么结婚生子？谁会要你？你才十九岁！你的一辈子才刚刚开始！不可以有这个污点！”
听到这番话，江佳缘都震惊了，难以想象这些混账语句会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吴煊秀扮演的角色很可能是遇到了猥亵。
这种事不报警，还灌输贞洁为大的观念？
吴煊秀听到这一席话也崩溃了吗，直接扑到她的怀里嚎啕大哭，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委屈与痛苦都化为泪水宣泄出来，好似这样就可以掩盖掉一切。
江佳缘搂着她轻拍后背，声音柔柔：“秀秀，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就当被狗咬了，睡一觉就过去了。”
“不行啊佳佳姐！我做不到！”
吴煊秀痛苦地撕扯自己头发，拽落好几根沉重的湿发贴在手臂上。
她哭喊着说：“佳佳姐！你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痛苦多恶心！我一想到他那双手摸我我就恨不得把被碰的那块肉剜下来！”
江佳缘制止她的动作，心疼地将她按进自己怀里，声音也大了些，像是要压制对方的歇斯底里：“秀秀！不要伤害自己！错的不是你是他！即使要剜肉也该是把他碰你的手给剁下来！”
“对……”听着江佳缘的话，吴煊秀渐渐平静下来像是听进去这个说法。
就在江佳缘以为事情就此平息，还忿忿不平暗骂自己扮演的角色时，吴煊秀突然抬起脸庞直视她，苍白面容上居然挂着病态笑意。
她盯着江佳缘清浅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佳佳姐，该死的不是我，是他。所以，我要[——]”
最后几个字依旧被双耳自动屏蔽。
但江佳缘与吴煊秀凑得极近，清楚看到对方嘴唇开合，唇舌挤压的形状分明是在说——
“杀——了——他”
在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的时候，江佳缘陡然听到脑中有雷声响起。
随后，客厅的白炽灯光倏忽变为血红色。
“警告！警告！潜灵出现！
倒计时开始，请演员做好准备！
3——
2——
1！”
第6章 互相残杀
神秘的警戒声在客厅响起，下一秒便撞向着四面墙壁形成回声如海浪般冲荡二人的耳膜。
江佳缘看到吴煊秀眼中的癫狂之色褪去，换为惊恐与无助。
她死死抱着江佳缘说：“佳佳姐！这、这是什么声音？”
束缚她们身体的神秘力量消失不见。
而随着话音落下，倒数完毕。
红光霎时间照亮整个狭窄的客厅。
让两个依偎在沙发上的女人无所遁形。
那警告声倒计时完毕后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嗡嗡声响。
这声响沉闷又清脆，像是隔了十米外的湖水底下有百人摇晃银铃，连绵不绝的音乐灌入耳中，容不得她们拒绝。
随后整个屋子开始旋转、折叠——本来可以触碰的物品突然平面化，像拼贴画一样出现毛糙的空白边缘，偏离既定的位置在空中飘荡。
拼贴画们游离着，却始终不露出背面，用蜡笔涂色一样的的粗糙正面正对着她们。
连她们身下的沙发也成了一张纸，轻柔地把人顶得站起后飞到空中。
而那铃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清晰到好像有隐形乐队涌进房中，在她们身边摇动看不见的铃铛。
这动荡的铃声好似晃起她们的灵魂，连意识一起震颤，模糊了理智。
吴煊秀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景，害怕地抱紧了江佳缘，本就大的一双眼睛更是能够彻底看清瞳仁，飞速积蓄的泪水中倒映着一室诡异红光。
江佳缘又怎么不怕？
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
总不能两个人抱头痛哭吧？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搂着怀里唯一一个立体的东西，警惕地看着空中那些画片。
画片妖异扭曲，在空中围成一圈缓缓旋转，像是形成简陋的牢房将她们锁在其中。
随后。
呼——
不知何处的风吹过，所有画片同时被点燃。
橙红色火焰在红光客厅中扭曲，像深海章鱼的触角伸向二人，带着灼人的温度烧焦发丝。
吴煊秀再忍不住，闭眼尖叫。
而就在此时，她们都没有看到自己脚下的影子正在光下挣扎……
*
“啊——！！！”
吴煊秀瞬间睁开眼睛，歇斯底里地尖叫。
她眼中的情绪全部消失，只剩下黑洞般的恐惧；眼眶撑开到极致甚至连眼角都绷紧好似要撕裂一般。
没有泪水。
她已经恐惧到连泪水都无法流出。
林子怡见状连忙跑过去安慰，疲倦的脸上满是心疼与担忧。
她抱着吴煊秀询问原由，对方却只是空洞地盯着前方，像傻了一样不回答。
下一秒，江佳缘也醒了过来。
她和上次一样，猛然睁开双眼发出急促的呼吸。
只不过这一次，她浑身颤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后将脸埋入掌心，久久都不开口。
“发生了什么？”陈景涛也坐不住了，跑到江佳缘身边轻声询问。
他没有毛手毛脚，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自己的存在。
江佳缘比吴煊秀先清醒过来。她深吸一口气把脸从掌心拿出，面庞和以前一样精致，只是多了些东西——密集的，颜色浅淡的红痕，像是快没水的红笔被一根绳子吊着，在她脸上胡乱作画。
就连她浅棕色的瞳仁当中，都分布这奇怪的红线。
江佳缘转头看向陈景涛的眸子，语气平静却又压抑。
“我杀了她。”
“什么？”
陈景涛楞了一下，江佳缘便一字一顿道：“我、杀、了、她。当然，她也杀了我。”
江佳缘摸着自己脸上淡淡的红痕轻声道：“她撕碎了我……我也把她烧成了蜡油……”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逐渐放空陷入回忆当中。
*
火光当中，当江佳缘和吴煊秀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轻薄冰冷的影子挣脱地面，缓缓上移覆盖她们的身体，一寸一寸紧紧贴合，连指尖都盖住，好似给她们全身都贴上定制面膜。
纯黑的，隔绝了热度。
冰冷缓解她们所受的灼伤，却也冻住她们的心脏。
吴煊秀停止哭泣，惊恐地看着脑袋轮廓的黑影在江佳缘身后晃动，然后对着她缓缓露出一个猩红的笑容，然后猛然扎入江佳缘的后脑。
江佳缘眼神惊慌，却身不由己对她扬起同样血腥的笑容。
“啊——！！”尖叫控制不住从喉咙挤出。
可是下一秒，她就感觉到有触感贴上自己后脑，随后，嘴巴便不属于自己了。
她只能感觉自己也露出微笑，然后双手从江佳缘的腰间移开，一点一点越过胸腔、肩膀、咽喉、来到面容。
修剪整齐的十指指甲嵌入柔嫩肌肤中，压出道道红痕。
佳佳姐……救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