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珠正在纠结要不要求救时,那边苏嫣初的帷帽突然就被风吹跑了。
“哎呀,我的帷帽。”苏嫣初娇喊一声,那两个丫鬟没多想,立刻抬手踮脚的去抓。
帷帽被风刮得老高,这两个丫鬟马上疾奔着追上去。
坐着轮椅的苏嫣初就被留在了原地。她先是看着那两个丫鬟跑远,拐过巷子没了踪影,这才快速而吃力地推动着轮椅往某一处使劲滚去。
因着巷子里时常有一轮车和人通行,所以巷内的积雪并没有外头那么深,苏嫣初虽然力气小,但终于是将四轮车停到了她想要到的地方。
苏嫣初坐在轮椅上,仰头望向墙头探出的那支梅花。
那是一株艳红色的冷梅,暗香浮动,雪里温柔。
苏嫣初的视线从那冷梅挪到那面墙的墙角处,然后吃力的把轮椅推过去。
苏念珠看着苏嫣初的动作,脸上疑惑更甚。
苏嫣初一张苍白小脸被风吹得微红,似上了一层胭脂。等离得稍近些,苏念珠才发现,苏嫣初的脸并不是风吹红的,而是真上了一层胭脂。不止胭脂,这女人还画了一个全妆,甚至连身上的衣饰和发饰都是配套的。
要说讲究确实是挺讲究的,腿都断了还有心思倒腾自己,只是这冰天雪地的,上个全妆给谁看啊?
苏嫣初从轮椅上取出一根青翠的拐棍,急切的在雪地里刨弄着。
苏念珠更加奇怪,她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没有呢?人呢?”苏嫣初嘟囔一句,身下轮椅快速转动,手中拐棍翻到一块带血的雪块,眼前一亮,立刻使劲往下挖。
苏念珠看到那雪块,冷不丁想到刚才被孙天琊救起的男人。
难道……苏嫣初在找的就是那个男人?
只可惜,苏嫣初翻了很久都没有翻到男人的踪迹,直至那两个丫鬟拿了帷帽回来,她都只寻到一些带血的雪块。
“娘子,我们回去吧。”丫鬟上前,替苏嫣初将帷帽戴好。
苏嫣初攥着手里的拐棍,面色难看至极。
她又抬头望一眼那梅花。
没错啊,梦里就是这里,也是这个时间,怎么又不对了呢?
“娘子?”丫鬟又唤一声。
苏嫣初回神,冷着脸道:“回去吧。”
丫鬟赶紧将人往回推,直推到苏念珠完全看不见人影后,过了一会儿,孙天琊终于找过来,将苏念珠从那竹篓子里解救出来。
苏念珠的身体长久弯曲成U型,尤其那个U的两只脚还是并拢的,几乎变成了一个I,直把苏念珠的老腰累得够呛。
“呼,终于出来了。”这一顿瑜伽简直要了她的老命。
“没事吧,怎么往那里钻?”孙天琊看着那个被挤压过的竹篓子,看向苏念珠的视线有点嫌弃。
苏念珠一瘸一拐地走,面色尴尬,“快点走吧,宫门要落锁了。”
“你脚怎么了?”孙天琊注意到苏念珠的脚。
苏念珠道:“崴了。”
孙天琊上前几步,走到苏念珠身边,想了想,朝她伸出手道:“我扶你。”
苏念珠低头,看到孙天琊伸过来的胳膊顿了顿。
孙天琊道:“我是医者,医者仁心,不分男女。”
苏念珠笑得眉眼弯弯,“多谢沈太医好意,我还是自己走吧。”
小娘子扶着墙走,孙天琊犹豫了一下后,收回胳膊,放慢脚步跟在了她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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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窄小的马车上多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更显得空间狭小仄塞。
男人脸上的血水已经被擦干净,露出一张极漂亮的脸来。
黑色的微微卷曲的长发遮住左眸,只露出一只眼。深眸,高鼻梁,充满了异域风情的美。
“你不是大周人。”苏念珠一边揉着自己的腿,一边盯着他看。
那男人也不避讳,可能是知道自己这容貌硬说是大周人也实在牵强,便解释道:“我是楚国人。”
不止是苏念珠,孙天琊听到这话都忍不住顿了顿自己手中正在给男人上药的手。
不为别的,正因为大周跟楚国乃生死敌国。
大周与楚国相邻接壤,近几年更是于边境处摩擦不断。
从前,楚国不管是经济还是军事实力上都比不上大周,可自从暴君瘫痪后,楚国奋起直追,以经济为第一生产力,大力发展军事力量,如今已然成为能与大周相媲美的国家。
两国情势胶着异常,这不仅体现在朝廷战场上,更体现在两国人民之间。基本属于干柴见烈火的程度,一见就燃,一见就打,跟碰面杀父仇人一样。
因此苏念珠十分怀疑这个男人是被大周人揍成这样的。
孙天琊替男人将身上的伤口收拾好,安抚道:“只是些皮外伤。”虽然孙天琊是个好人,但在知道了男人的身份后,语言之中难免淡漠不少。
国仇家恨,国家的荣誉感和耻辱感,已经深刻的印入每个大周人民的心中。
“多谢。”男人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胳膊腿真心感谢,并且露出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道:“能不能……借点钱?”
苏念珠:……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事果然是真的,幸好,她是个富婆,而且还是个大方的富婆。
苏念珠从小荷包里掏出几片从陆棠桦的龙床上抠下来的金箔递给男人,同时,视线从男人白皙光滑的下颚到健壮有力的身材,那么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用老公的钱养小三”的刺激感。
“若能再逢,必会还这救命之恩。”男人话罢,竟径直跃下了马车。
苏念珠撩开马车帘子,男人早已不见踪迹。
苏念珠想,受伤是假,要钱是真吧?现在的骗子都喜欢这么碰瓷了?
孙天琊却暗沉着脸道:“这个人是个麻烦,走了正好。”
苏念珠转头,眼神幽幽,“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个人身上有股大粪味?”
孙天琊面无表情低头看手。
他脏了。
第26章 (一点小惩罚...)
苏念珠回到乾清宫时, 天色正暗。孙天琊与她已在半路上分别,她一人回来时,冷不丁见乾清宫门口站了一个人。
男人立在风口, 身上披了一件大氅, 大氅半湿,青丝眉梢都是雪色,甚至连眼睫上都被沾了一层莹白雪渍。
极素的白,配上男人温润俊朗的脸, 仿佛画中人。
“珠珠,你去哪了?我一直在等你。”画中人开口说话了, 并朝她走来。
“我想着你妹妹的腿摔坏了, 你该是十分担心的,我本想带你出宫去看看她,可等了这么久, 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陆从嘉走到苏念珠面前, 俯身垂眸看着她, 脸上带笑, 眸色却深。
那笑意不达眼底, 在苏念珠看来, 尽是淡漠和威胁。
苏念珠额头落下豆大一滴汗, 她快速转动脑筋, 张嘴道:“这不是……你的生辰要到了……”
“我的生辰是六月初六。”
意思是还有半年。
苏念珠更加紧张,“我送的生辰礼要提前半年起准备才好。”
陆从嘉眯眼,盯着苏念珠看了一会儿陡然笑了,“原是如此, 那我真是万分期待。”说到这里,陆从嘉抬头看一眼天, “时辰不早,我也不久留了,珠珠早点歇息。”
陆从嘉终于准备要走,苏念珠轻轻吐出一口气,却不想男人突然顿住,转头看她。
苏念珠被男人的反复无常惊得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身体靠到寝殿门上。
陆从嘉朝苏念珠靠近,单手撑在那扇华丽的雕花殿门上,周身的檀香味铺天盖地而来,似乎要把苏念珠淹没。他俯身望着她,语气温柔,似耳语,“珠珠,你很久都没有叫我一声,嘉郎了。”
嘉,嘉郎?
苏念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用力瞪着面前的陆从嘉,面部线条十分僵硬地扯动着嘴角,然后委曲求全,万分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嘉郎。”
陆从嘉脸上笑意更甚,他苦等了一日的烦闷和暴躁似乎在此刻被骤然消解。男人伸手,指尖从苏念珠额头滑过顺到鬓角,替她将鬓角处的冷汗用指腹擦去,然后才带着一脸笑容离开。
陆从嘉一走,苏念珠整个人身体一软,顺着寝殿大门往下滑去。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她缓过神,觉得陆从嘉应该是不知道她出去干什么了。
外头风大雪大,苏念珠方才被吓得一身冷汗,真是越吹越冷,她立刻转身推开殿门,却冷不丁又被在门后的陆棠桦吓了一跳。
已入夜,乾清宫内只留一盏琉璃绣球灯。陆棠桦坐在轮椅上,左手自然垂落,右手持着血锋,背对着光色,整个人隐在黑暗之中,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他暗黑的身影被晕黄色的灯光拉得极长,重叠着三层影子,飘飘忽忽,氤氲不散。男人缓慢抬眸,在光色中露出半张脸。
陆棠桦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到无波无澜,让人心生怵意。
殿内很静,只有苏念珠略大的呼吸声。如果说刚才的陆从嘉是一条阴暗的毒蛇,那陆棠桦就是一匹凶猛的饿狼。
不一样的是,蛇不认主,狼却忠心。
陆棠桦抬手,右手的血锋被他慢条斯理的横置到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