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是侥幸活下来的孩子。
安雅深吸了一口气。
“丛这个姓氏并不多见。”
“毫无疑问,与丛氏的君华集团有关。”钟善转身,他皱着眉头,像是在费力的回忆,“你提醒了我,我听说过一件事,丛氏为了获得财政大臣的手令,曾送给钟震天一个女孩。”
钟震天曾是帝国的财政大臣,王国半数的经济活动都离不开他的过目,从中获利,轻而易举。
“想来就是丛心的母亲。”安雅垂下眼睛,“还知道什么吗?”
钟善摇头:“在钟家,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乱嚼舌根的仆人只有死路一条。在那之后,我学会了闭嘴。”
钟善确实也就知道这么多这件事太小了,在他经历之中微不足道,若不是安雅的提醒,他根本想不起小时候还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安雅差不多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她握住拳,一时间不在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接受这件事情。
保皇派里那个疯疯癫癫的少年,那个二十岁的年龄却心肠歹毒的少年,也曾有着让人心疼的过去。
钟善,丛心,这还是只是她知道的,那么她不知道的呢?因掌权者愚昧疯癫而陷入苦痛的其他人呢?
还有多少人?还有多少?
该死的弄权者,安雅握拳砸在书桌上。
钟善被这声音惊到,她转身,眼神落在安雅的身上,她穿着居家的长裙,头发扎在脑后,多出一个小尾巴,此时因为往事而愤怒,闭着眼睛微微颤,砸在桌上的拳攥得极紧,可以看到苍白皮肤上青紫色的血管。
柔软,却又坚定。
他抿着唇,用视线完完整整扫过她的全部,继而无奈地摇头,缓缓靠近,低声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安雅睁开眼睛,抬起头,碧绿的眼睛撬开钟善的心扉,微暖的灯光为这双漂亮的眼睛点缀,当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无人能防。
“你和我都知道,若不加以制止,一切都还在发生,不是钟震天,也会是其他借着权利为所欲为的人。”
钟善脸颊的肌肉跳动一下。
他误会了。
她并不是在心疼他,或者说,不只是在心疼他。
他很失落,却又感到欣慰。
这才是上位者该有的姿态。
他舒出一口气。
也许,雅雅还未曾发觉,他正推着她,往她所痛恨的弄权者的道路上前进。
第55章
荼路隐在小巷里, 杂物遮挡了他的身影,受过专业训练的男人屏气凝神,监视着巷子里正发生的一幕。
他是尾随丛玉来的。
大选将近, 他在政党内部的授意之下,和自己的竞选经理一起, 正在国内的各个地方拉取选票。
这对他而言,是一线的很重要的工作。
此刻,丛玉的行程被一个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打断了。
一辆摩托车突然加速,将丛玉乘坐的轿车逼停, 车手吹一声口哨, 双手在空中比划出一个“丛”字。
于是, 有了眼下的这一幕。
丛玉涨红了脸,攥拳看着眼前的青年。
从心摘下摩托车头盔抱在腋下, 露出招牌的眯眯眼笑容, 和眼前衣装得体的男人打招呼:“终于又见面了,哥哥。”
听到那声讽刺意味十足的哥哥,丛玉的眼睛逐渐密布血丝,硝烟的气味在两人之间弥漫。
“丛心。”丛玉上前,一把拽住青年的衣领,打掉他的头盔, “你在玩什么花样?”
头盔滚动, 落在了杂物堆后荼路的脚边,负责监视的男人垂眼看了一眼, 收回视线。
他没有动。
从心轻挑眉头。
他无视了丛玉的钳制,余光朝杂物堆看了一眼。
“你他妈的看着我。”丛玉被他这幅吊儿郎当的神情激怒, “我有没有说过, 你再出现在我眼前, 我就杀了你。”
从心收回视线,露出讥笑,挑衅地看着丛玉,“你敢吗?”
回应他的是丛玉用尽全力的一拳。
丛玉粗喘着气后退,他的手在颤抖,因为兴奋,他早就想狠狠给这个小子一拳了,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从心歪着头,显然是没有料到丛玉如此果断的出手,他掀起眼皮,收起眯眯眼的笑容,表情冷峻,吐出一口血水,青年抬起头。
“可以啊,敢动手了。”从心沉着脸,“终于不是在背后玩那些阴人的手段,而是堂堂正正的动手了。”
“玩手段?手段最脏的,不是你吗?”
“和你比起来,我可差远了。”从心活动手腕,“这样也好,抛掉那些阴的,我们来比划比划,你为了你那个早死的老婆,我为了那个傻子妈。”
“闭嘴,不准你提她。”丛玉红了眼,向着从心而来,身为丛氏的继承人,他也学过一些招式,可对上从部队,从第三陆军出师的从心来说,他的架势就显得不够用了。
从心闪身躲过丛玉的拳头,趁他因为惯性踉跄之时,一把抓住丛玉的肩膀,朝着他的小腹就是两拳。
他也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结结实实吃下两拳,丛玉脸色涨红,可眼底的愤怒却没有丝毫的消散,他完全忘记了此行是为了工作,眼睛里只剩下了眼前这个人,又一次狠狠扑上去。
巷子狭小,从心受到限制,很多正统的招式施展不开,他也干脆抛掉了那些招式,单纯的凭借用肉.体的强度和力量与丛玉撕扯。
“她对你那么好,为什么要在车上动手脚?”丛玉红着眼,去掐从心的脖子。
“操。”从心躲过,“你呢?铁了心要逼死我妈,就那么害怕我抢你的家业?告诉你,你们丛家那些破烂玩意儿,老子一个子都看不上。”
“你妈死了,和我有他妈什么关系?她是自杀。”
“你老婆被车撞死了,又和老子有什么关系?”从心一脚踢开丛玉,“自杀,你说自杀,就自杀?证据呢?尸体呢?急匆匆的扔进火化炉,不就是怕人看出破绽?自杀,骗你妈鬼呢?老子看起来像是傻逼?”
“就你他妈傻逼。”丛玉扯开领带,将价格不菲的西装丢在地上,又和从心撕打在一起,“说,刹车线是不是你剪的?”
“剪你麻痹的线。”从心活动脖颈,骨头咔咔作响,“你们还真是,什么锅都往老子头上扣,怕不是你自己错把油门踩成刹车,撞死你老婆……”
丛玉猛地后仰头撞向从心,磕的他鼻血直流。
“操……”从心骂了一句话,他听见了鼻梁骨断裂的声音,乘着这个机会,丛玉死死咬住从心的手臂,牙齿陷入肌肉,瞬间就尝到了血腥味。
“操,属你妈狗的?打架还他妈的咬人?”从心狠狠地肘击丛玉的背脊,男人闷哼不断,却始终没有松口。
他不是从心的对手,耗下去只会被他活活打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绝不能这么死,尤其是绝不能死在这个人手里。
“操。”从心眉头痉挛在一起,左侧手臂肌肉紧绷,他动了杀心,从口袋里摸出匕首,就在那刀要刺下的时候,一直未动手的荼路阻止了他。
装上□□的手.枪发射子弹,打断了从心落下匕首的动作。
“终于舍得动了。这么怕我把他打死?”从心扳开已经将近昏迷的丛玉,将他丢在地上。
荼路收起枪,扫了一眼地上的人,他已经抽搐起来,丛玉毕竟与他们这样的人不同。
“殿下不希望他死。”荼路面无表情,他关闭了录像,“东西已经有了。”
从心冷笑伸手板正断裂的鼻梁骨,低头看一眼手臂上的伤口,吐出一口血水:“看起来我被利用了。”
荼路蹲下身,在丛玉身上摸索,摸出他的手机,给他的下属响了两声电话,又把手机放回原处。
“我以为你知道。”他说。
“知道是知道。”从心捡回自己的头盔,“可没想到,这个女人真的忍心看我挨揍。”
荼路看他一眼,“走吧,这里很快就有人来了。”他的视线落在从心手臂上的咬痕,那伤口极深,几乎是硬生生扯下一块肉:“处理一下。”
从心低头看着手臂:“看起来得打疫苗了。死于狂犬病,是不是很好笑?”
荼路懒得理会他,如非命令,他根本不愿意与从心这样的人合作,他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身后的人脚步停了下来:“不过……”
荼路肌肉紧绷察觉到了危险。
从心猛地靠近,手中将匕首刺入荼路的背心。
“知道了我小心隐藏的故事,还想活着离开吗?”
荼路缓缓倒下,从心弯下腰,取出了他录制的视频。
“太不小心了。”他笑起来,用伤手抛起那个内存卡,又伸手接住,鲜血淋漓,他笑得很快活,“这个玩意儿,我会亲自交给殿下的。别担心,你的死因我都想好了,就说,是丛玉的下属袭击了你。”
从心弯起眼睛,他迈过荼路,哼着小曲,消失在巷口。
安雅猛地攥紧办公椅的扶手,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从她心底蔓延,她深吸了一口,试图缓解那种感觉,但却是徒劳。
这是经历过就不会忘记的感觉,濒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