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惊惧,大喊:“裘季 ,要是解蛊不成,我若死了,一定是她故意害我,你要为我报仇……”
“仇”字还未落下,面前突然鲜血喷溅,洒了她满头满脸,也将她激愤的话语打断。
李秋月微微张嘴,瞪大了眼,满脸惊诧和不可置信,本就瘦得脱框的眼珠被她一瞪,要落出来一般,有些狰狞。
齐瑶的匕首没有刺向她,而是捅向自己的左胸口,鲜血如泉眼一般喷涌而出,喷到面前的李秋月脸上身上和地上。
失血太多,她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唇边却带着一抹笑,眼神里满是恶意,对着李秋月瞪大的眼,她一字一句道:“你可要好好活着!好好享受!”
不过几息,她青色的道袍就湿了大半,变成了暗红,且那暗红还越来越大。背对着众人,她轻声道:“李秋月身上的是血蛊,只有宫家嫡系子弟才能传承。血蛊一母蛊多子蛊,从子蛊身上抽出精血供养母蛊,只要子蛊够多,母蛊就能一直带着宿主存活……”
她咳嗽一声,咳出大片血沫,再也蹲不住,软软趴伏在地,回头看向这边的裘季,说话间看得到她口舌牙齿上都是鲜血:“也算是长生不老的一种,我才种下大半年,就已经年轻了好几岁。”
她带血的手摸了摸脸,摸得半张脸上都是血迹:“师父说,族中有人因此活了近三百年,还是先祖不想活了自己死的……血蛊无解,唯一的解法就是让母蛊死亡。母蛊一死,子蛊自然会死。也是如此,姨母发现下蛊之人是我后也无可奈何。她觉得对不起我,才帮我掩盖的。”
说到这里,她解释道:“下蛊之事她不知道,后来才猜到的,你别怪她,我不想你们母子因我而起嫌隙。她甚至还想,等李秋月死了……弥补于我,她大概没想到你会这么执着地护着李秋月……我怕疼,更怕死,可是……”
她顿了顿,始终看着裘季,眼神温柔,轻且缓地道:“表哥,只要是你的要求,我就是再怕,也一定为你做到。”
裘季在她往自己胸口插刀时就一脸惊诧。听到这番话更是满心震动,像是字字敲击在他的心上。对上她执着的眼,他一时间有些恍惚,眼见齐瑶又吐一口血,他才反应过来。
忙扑上前,将趴伏在地的齐瑶抱住,抱得极紧,眼睛通红,声音颤抖不止:“表妹,我不知道……你何必……何必……我不值得……”
竟是哽咽着不能言语,显然已悲痛至极。
看到齐瑶对自己插刀,苏允嫣愣住,鲜血飞溅时,眼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挡住,她侧头 ,看到了顾修堇含笑的脸,低低浅浅的温柔声音从他的薄唇吐出,落在她耳边:“别怕!”
第一回 看到这么多鲜血喷洒出,苏允嫣确实受了些刺激。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
本来觉得齐瑶一生可悲可冷,可听着她含着血吐出的话,一时间,苏允嫣又有些可怜李秋月了。
齐瑶这种死法,裘季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
那边裘季抱着她,不知不觉泪流了满脸,手指微微颤抖:“你别死,还有没有蛊虫,你肯定有法子救自己的,对不对?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
“值得!”齐瑶躺在他怀中,伸手摸他的脸,眼神渐渐地涣散:“我爱一场,不悔!”她看向天空远处:“只希望,下辈子我不要遇上你……们了。”
她眼睛睁着,胸口微微的起伏不在,眼神暗淡下去。
她死了!
“瑶瑶,你别死……别死……”裘季痛苦不已,周身气息悲怆,将头埋在怀中人的脖颈上,身子颤抖不止。
不知是不是齐瑶身上母蛊被子蛊供养精血格外旺盛的缘故。地上大片大片的鲜血,一片血腥之气直冲鼻尖。
李秋月还是虚弱无比,她身子供养子蛊许久,已在崩溃边缘,哪怕子蛊死了,可吸走的精血没有还给她,得慢慢调理才能痊愈。
她趴在地上,看着裘季怀中齐瑶,只觉得惊惧。刚刚齐瑶离开之前,讥诮地看了一眼她。
那眼神莫名,似乎是嘲讽,又似乎在讥笑。
此时看到裘季悲痛欲绝,李秋月才恍然明白她的那句“好好活着,好好享受”的意思。她靠在石凳上,恨恨道:“裘季,她故意的!她这么说,就是为了让你记住她,你要是真的觉得她可怜而心疼她,你就上了她的当!”
“你住口!”裘季大喊:“人家刚为你丢了命。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你有没有心?”
李秋月怕的就是他的责备,有些事情当时不辩解清楚,之后就说不清了。她立即道:“我会这么痛,这么惨,都是因为她!她对我下蛊,然后由她给我解蛊有什么不对?我错了吗?我嫁给你之后觉得亏欠她而弥补她错了吗?”
夫妻二人情绪都不好,大喊大叫。裘季此时压根儿就没听李秋月说了什么,只知道她在辩解,她在推脱,顿觉烦躁厌恶:“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这边动静这么大,庵堂那边一直有人看着,齐瑶自戕得太快,别说那边门口的人,就是苏允嫣几人都没反应过来。
这么一会儿,庵堂那边过来了好几人。大概是亲眼看到齐瑶自戕,她们看到血泊中的齐瑶后,倒没有说她的死和几人有关,只打了个佛号:“自从龚师伯离开,悔青情绪就不对,虽有师父再三劝解 ,没想到她还是……施主,还请将悔青放下,我们庵中会安顿好她。”
裘季不放!
那师太冷了脸:“施主,悔青是出家人,你如此,是要悔她清誉吗?”
有小师太上前抱人,裘季缓缓松开。
纤细的身子被抱走,仿佛将裘季的心也抱走了,他颓然坐在地上,好半晌没有起身。
李秋月扶着石凳,缓声道:“裘季,你伤心我能理解。可你方才没听师太说么,齐瑶早就有寻死之意,今日她是故意说那些话的,故意离间我们夫妻。咱们不能中计。”
她还在辩解,还在为自己开脱,裘季满心厌恶,几乎是仇视地瞪着她:“就算她有寻死之意,可她不是没死吗?还有师太劝解,若我们不来,她就不会死!”
他语气激动,看着李秋月的眼神越来越冷,呢喃:“我妻子在正月初的大火中被烧死了。”
李秋月面色大变:“裘季,你什么意思?”
“我现在的妻子,是太傅府五小姐林毓,她是个胆子小的善良姑娘。我辜负了表妹,不能再辜负她了。”裘季没有看她,缓缓起身,看向这边相携而立的两人:“顾侯爷,下山时,我想搭你们的马车,感激不尽。”
来的时候,几人互相掣肘防备,所以挤了一架马车,因为事情隐秘,下人和随从全部都在山脚下的庄子里等。
顾修堇不搭理他,拉了苏允嫣,率先往马车处走。
裘季也不要他回答,自顾自跟上。
李秋月浑身发软,好几次站不起来,喊道:“那我怎么办?”
“裘季!裘季!”她喊了几声,裘季却恍若未闻,始终不回头,对着顾修堇惋惜道:“人有相似罢了,她哪儿比得上秋月?”
苏允嫣:“……”
第29章 妹妹不做继室 二十九
李秋月喊了几声, 见裘季不搭理她,甚至都没回头。
忙改口喊苏允嫣:“妹妹,扶我一把。”
这语气太理所当然,苏允嫣也没回头, 钻进了车厢。顾修堇坐在外头赶车。
而裘季, 自己坐到了顾修堇边上,这是要厚着脸皮搭车下山了。
从山上下去坐马车得半个时辰, 若是走路, 半天都不一定下得去。对于裘季来说, 这不止是花费时间的问题。安北侯府如今在守孝, 不是不可以出府门, 但无故跑到京城郊外, 若是让御史得知,参他一个不孝, 说他守孝之心不诚, 到时候又是一场麻烦。
马车往山下去, 苏允嫣掀开马车后头的小窗, 看到李秋月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 大抵是腿软, 还摔了一跤。
苏允嫣回到府中时,天都要黑了,彼时李父和陆氏二人正在用晚饭。
看到苏允嫣进门, 李父酸溜溜道:“女大不中留。”
陆氏瞪他一眼,看向女儿, 柔声道:“你们是未婚夫妻,还是不宜单独相处太久的,还有两个月就是婚期, 不急这一时半会。你也别觉得我呱噪,等你们成了亲,你成了顾家人,我才懒得管。”
苏允嫣有些不自在,清咳一声:“娘,今日是有事耽搁了。”
“你倒是说说什么事?”陆氏饶有兴致,一脸好奇,兴致勃勃等她回答。
苏允嫣:“……”
默了下,见陆氏一副非听不可的架势,才道:“修堇带我去他郊外的庄子看风景挖野菜了。”
陆氏笑开:“那野菜呢?就没带回来让我尝尝鲜?”
要是没带,岂不是她没想着爹娘?要说顾修堇不乐意,又显得他对岳父岳母太不上心。果然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苏允嫣心下后悔不迭,低下头做羞涩状:“带了的。下马车的时候我忘了!明天我让修堇给你们送。”
明天再现挖,也来得及的。
陆氏满意了:“先过来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