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疏冲着“七日”而来,是他不得不救的人中了奇毒,危在旦夕?还是说,中毒的其实就是殷疏本人?
段嫣停在摆放器物的博古架前,架子的正中央摆着青釉莲花尊,右边是青釉划牡丹纹盘口瓶,居左的是青釉荷叶盖罐。这三个俱是前朝时盛行的青釉瓷器,近乎月白的色泽,做工精巧,眨眼间也能看到光泽闪烁。
那些瓷器的摆放,看起来是随心而为,没有规律。高低圆细也没有区分开来,一眼看去只觉得杂乱无章。
段嫣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将那些瓷器一个个搬了下来,置于身旁的桌案上。然后又像拼图一样,将瓷器按照高低的顺序,一个个进行排列。
一尊约莫二尺的六方瓶被放在最右边的位置,恰好与那格子的高度吻合。
段嫣看着那个格子,停下了手中动作。她刚拿起了另一尊瓷器,此时又将东西放下去。
殷疏想要解毒的药,甚至用了能治好段嘉瑾体弱的药做诱饵引她上钩。
即使那纸条上不曾透露什么,段嫣也能猜到一些。
当初昌平帝借道赵国,突袭序城。那样一副信任赵国的模样,似乎有十成的把握认为赵国不会在背后耍花招。如今看来,恐怕不是信任赵国不会背弃盟约,而是笃定赵国不敢吧。
这说明了什么呢?
至少说明了,赵国有命脉捏在昌平帝手中。赵国如今是殷疏掌权,身为摄政王,恐怕也只有殷疏的性命,才能让赵国这般束手束脚不敢动作。
那个身中奇毒的人,就是殷疏,而且这毒,还是殷疏主动的。为了解决被宋雍两国虎视眈眈的局面,殷疏说服了昌平帝,同时也将自己的性命送到了昌平帝面前。
他对自己下得了狠手,最终也确实得到了好的结果。宋国再也没有心神去打赵国的主意,大雍也在结束伐宋之战前,不会对赵国动手。
但这场豪赌,殷疏也不能说赢得漂亮。
他的性命至今还被捏在昌平帝手中。
可只要他找到了解药,就能彻底翻盘。
段嫣确实对那纸条上所说的赵国宝丹心动,并且如今昌平帝远在落云城,若她想做成这比交易,也没人能够拦得了她。
落云城数以万计的士兵正在奋战,百姓将自己的丈夫儿子送上战场,无数人都在渴望胜利。而作为中转之地的赵国一旦失去控制,落云城数万将士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段嫣不算个顶好的人,却实在做不出这样为一己之私而弃万民于不顾的事情。她来书房,也并不是为了找到那叫作“七日”的解毒药。
再次将手边的瓷器放进相适应的格子内,如此往复,不消一会儿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格子内没有放上瓷器了。
最后剩下的是一尊窑变釉圆瓶,也称为花瓷。有青白两色,白为底,青色像是从顶部泼洒下去,形成烟雨朦胧的瓶身,奇特非常。
段嫣双手拿起圆瓶,慢慢放在最后一个格子上,手没有从圆瓶身上收回来。
博古架细微震动一下,手下的圆瓶也开始有了移动的迹象。段嫣表情不变,再次将圆瓶从格子里取出来。
圆瓶一取出来,那博古架便不动了,好像原先的动静都是错觉。
东西有九成可能就在博古架的机关后面,段嫣却干净利落地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东西。她再次将所有的瓷器搬了下来,然后不厌其烦分毫不错地将所有瓷器一一放置于原先的位置。
段嫣在书房待了一个时辰,在此期间有人从书房外经过,也有人悄悄打听里面是谁。等她出来的时候,那些或明或暗的人都知道她在里面待了整整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能做什么?这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的了。
走之前,段嫣思量片刻,还是放弃了再拨一批人过来守卫书房的想法,她淡淡道:“好好看着。”
侍卫眼睛闪了闪,低声回:“是。”
在书房待的那一个时辰,是一个信号,表明她已经找到解药的信号。
段嫣拢了拢衣领,将满头青丝拨到一侧,烛火下更显得神情闲适肤若凝脂。她不喜太多人,平日里只有含细贴身伺候。此时含细被她交代了旁的事,殿中便只剩下她一人。
殿中还烧着炭,有些热。
中衣领□□叉着,微微敞开,露出一片细腻透粉的肌肤,像是方剥开壳的荔枝。
段嫣半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忽地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沉稳,有节奏,不同于宫中婢子的脚步声。
段嫣今日回宫后便让人放松了她这边寝宫的守卫,她在给殷疏的人创造机会。
却没想到对方会来的这般迅速。
看来殷疏在宫中的眼线不少,才能在她进书房的当天就得到消息,还能这么迅速,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就来到这里。
段嫣有条不紊地从一旁拿起外袍,披在肩上走了出去。
见到来人,她笑了下。“夜间探访,可不是君子所为。”
来的人,是殷疏。
寒气尚未褪去,他就先穿了一袭绛紫色的锦衫,有些像是王城下轻浮得与节气比抗寒能力的膏粱纨绔。不过这人眉宇间含而不露的威仪却让人不敢将他归于纨绔一类。
段嫣想起曾经见过的一个妃子,端得上是眉目含煞,满身气势。那妃子被赐死之前曾道:“杀的人多了,自然就让人害怕。你瞧我多威风啊,都是血染出来的。”
人往上走,很多是踩着他人的尸骨往上走。殷疏走到这个地位,坐上摄政王的位子,尸骨铺路与他而言都是常态。
但他那一双眼睛却还是像当年在雍皇宫内做伴读时那样,清润无害,完全不像个手染鲜血的人。
他从血海走出来,仿佛完全没有沾染上血腥。
“失礼了。”殷疏看清楚段嫣的打扮,愣了下。他偏过头似乎有些羞赧。
段嫣眼神微动,极为自然地坐下。桌上有含细走之前沏好的茶,她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轻轻推到对面。
“你从宫外来?先喝杯茶。”
她像是普通友人见面,态度平常,不带丝毫算计。
“殷……如今该称呼你为摄政王了。”段嫣弯着眼睛,“从赵国来雍,路途遥远,我本该尽尽地主之谊的。可你们要的东西,我不能给。”
殷疏垂眼看着面前的茶杯,慢了半拍才伸出手。
茶杯不大,虎口环住,便将茶杯整个的包裹在手心里了,还能感受到滚烫的热度。
听到段嫣的话,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随后动了动眼皮。“为何不能?”
像是没有经过思考,无所谓一般,顺口说出来的一句话。
“为何不能?”段嫣重复着殷疏的话,眸子一转,讲了个往事。
“我父皇曾经有匹烈马,伤人无数。后来有驯兽师用套子将那烈马套住,囚禁于原地,便乖顺了一段时间。摄政王认为,除去烈马的桎梏,它还会乖巧如往昔吗?”
她本不该用这样尖锐的言词,但她就是用了。
将人喻为厩中一烈马,为人驱使,与辱骂无异。殷疏摩挲着手中尚留温度的茶杯,慢慢直起了身。
……
卫一不放心殷疏独身入宫,便偷偷跟了进来。还没溜进殿中,就被瞥见的一幕吓得趴在地上。
看看!他瞧见了什么?!
卫一瞪大了眼,既欣慰又复杂。
当初泰清公主也算是摄政王旧主来着,所以,这是以下犯上吧?!是吧?
第93章
殷疏站起身, 挡住了段嫣面前的大片光线。
不知道是因为逆着光,还是旁的原因,他的脸苍白得像纸张, 唇色却殷红如血。
“公主不必激我,”
殷疏声音很淡, 说话的时候上半身微微倾过去,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段嫣抬眼便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从前殷疏还在宫中做伴读时, 谁都知晓那宁平伯府的大公子长得极好。尤其是那双眼,犹如水墨画就,清雅出尘。
数年前他是雍皇宫中一个可有可无的伴读, 如今已手握大权, 是一举一动都影响着赵国的摄政王。随着年龄的增长, 容貌愈发盛了。若当初的殷疏, 只是能叫人夸赞一声的程度,那如今,便是一眼就能令人失神。
段嫣微微愣神之后,目光依旧落在殷疏脸上。她明知故问:“哦?我如何激你了?摄政王这话说得没道理。分明是你们设好了陷阱, 等着我跳进去。这会儿却说我的不是了。”
她总是能这般,将没理的事情说得理直气壮,劣势也硬生生给掰回来。
殷疏摩挲着手中的杯子, 垂眸不语。往日他很能说, 在朝堂上舌战群儒, 也能冷冰冰地两三句话决定一应事务。但此时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不管是有理的没理的,还是强硬的软和的,通通都堵在了嗓子里。
面前人还在说, 故意露出来两三分亲昵,连埋怨的话都说得极为自然。好似两人关系亲近,早已是相伴多年的知心好友。
殷疏握着茶杯的手紧了些,喉咙莫名有些发干,他不自然地偏了偏头,手抵着嘴角轻咳一声。
段嫣瞥了眼门后一晃而过的衣角,知道是殷疏的人在那边,也没有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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