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肆跟纪蕴对优兀草原并不太熟悉,急切间,上哪里去找河流?倒是蓓姬对青梨雄河谷一带很是熟悉,便道:“我知道,跟我来。”
于是,一行人便跟着蓓姬格格策马奔去,不过,大家心头都觉得很是怪异:蓓姬格格明明是他们胁持的人质,怎么变成了带领他们逃跑的人?
在蓓姬格格的带领下,奔驰了一会儿,果然便看见了一条河流。草原上的河流都不是多深多宽,策马入河,那河水中间不过才达到马膝,虽然说在河水里奔驰,会很消耗马匹的体力,但为了避开狗类的追踪,也只能在河水里驰马了,好在他们准备了轮换马匹。
接下来,是一段非常艰难的驰马时间,大家都不说话,只管打马狂驰,他们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人追来,但肯定逃跑得越远越好。因此,入夜之后,大家也不敢上岸,只是放缓了速度,仍旧沿着河流继续奔驰。
随着逃跑时间的推移,追兵出现的可能也越来越大,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生怕听到静谧的草原上,响起除他们之外的马蹄声。
如此长时间长路途的驰马,对安然和夏古琴这两个新手来说,苦不堪言,但两人也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地苦苦坚持。他们两个才是需要逃跑的正主儿,其他人都是帮助他们逃跑的,他们有什么资格叫苦叫累?
一行人不敢上岸,沿着河道,一路往下游狂驰,一口气直接跑了一天一夜,见后面没有追兵,方才人和马都精疲力竭地上岸,就地躺倒一片。
安然和夏古琴就算咬牙坚持,最后也没能坚持住,大腿内侧被马鞍磨得鲜血直冒,勉强骑在马上,摇摇欲堕。
为了不拖累大家的速度,便由纪蕴抱着安然,凌肆抱着夏古琴,一马双骑,频繁换乘,这才一路跑了下来。蓓姬格格看上去甚是娇弱,反倒一路轻轻松松就跟大家飞驰了下来。
歇了一会儿,纪蕴便起来帮安然和夏古琴大腿上的摩擦伤上药。同行的都是男人,只蓓姬一个女子,大家拿身体略略遮挡一下蓓姬的视线,就解衣上药。
都是男人,没什么可矫情的,独独纪蕴眼眸深深,强按下自己心头生起的阵阵涟漪。
当纪蕴为示一视同仁,给夏古琴上药时,在纪蕴看不到的地方,夏古琴脸上的神色,一言难尽。
同是断袖,同类之间,什么话都不用说,就会生出准确的直觉。
出逃之前,夏古琴已经从安然处大致了解了纪蕴的情况,也隐约地知道纪蕴跟凌肆之间有仇怨。
本来,照说,凌肆是军乐队成员,同袍两年,关系和感情都要比初初见面的纪蕴亲近得多,然而,夏古琴却选择了向纪蕴表达自己的意见。
在纪蕴给他上完伤药之后,他向纪蕴表达了感谢之意,然后他问:“纪大侠,咱们这是沿着河流往哪逃?”
纪蕴哪里知道这河流流向哪里?为了避免被狗追上,他们临时决定顺河而逃,完全打乱了他跟凌肆一早精心商量好的逃跑路线,他只得问蓓姬:“格格,这是什么河?流向哪里?咱们这是走到哪里了?”
蓓姬大摇其头:“我不知道啊,我没来过这里。”她都跟着族人一起迁栖,很多事都不需要她操心,优兀草原很多地方她都没有去过。
说着,她走到安然身边,拿出干粮要喂安然吃,那么理所当然的样子,把安然羞窘得不行。
纪蕴看向凌肆,凌肆也跟着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跑到哪个地方了。
夏古琴仰躺在草地上,说:“晚上的时候,我看了星辰方位,咱们这是在往东走。以咱们的速度,还有河道的弯曲,我估计,咱们现在的位置应该在青梨雄营地东面偏南一百里左右。我们在夜里经过了两个番突聚居点,今天上午经过了一个。”
夏古琴这话一出,让大家都有点惊讶,当大家跑得晕头转向不辩方位的时候,夏古琴还能如此清醒冷静!逃跑队伍静默了一阵子,还是由夏古琴打破沉默:“纪大侠,下面,咱们往哪去?”
第190章 回到被俘之地
第190章:回到被俘之地
作者:天际驱驰
在大家的商议之下, 决定往东南方向逃跑,一直跑进魔月氏的地盘,但不深入, 只在魔月氏地盘的外围, 沿着魔月氏跟番突族的边界往南, 最后从魔月氏的地盘进入大唐境。
这个大致的逃跑路线, 多是在夏古琴的诱导下制订出来的。当初纪蕴和凌肆还觉得带上夏古琴,不过是顺便, 不想,关键时候,夏古琴竟发挥了大作用。
不过纪蕴,凌肆,安然为了怎么安排蓓姬的事, 又背着蓓姬偷偷讨论了几场,鉴于夏古琴头脑机智灵活, 主动邀请了他来出谋划策。
因为照夏古琴的计划逃跑路线,他们直接从魔月氏的地盘进入大唐,那么,蓓姬怎么办?
照蓓姬的意思, 她愿意隐姓埋名跟随安然回家过日子。不过她一贯被养得娇纵任性, 又不谙人情世故,只怕用不了多久,她的身份就会暴露出来。她的身份一暴露,事情就严重了。
而在安然看来, 目睹了那么多的唐人百姓惨死在番突人手下, 他心头没法放下对番突人的敌意,对番突格格, 他没法不介意。
再加上蓓姬太过单纯天真,他自觉没信心,没能力能守护得了蓓姬一世平安。喜欢蓓姬,并不一定要娶她,安然情愿让蓓姬生活在草原,生活在她的族人中间,生活在她父母的守护下,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我们在离开番突人的地盘,进入魔月氏地盘以前,把格格送去边界附近的番突人的聚居地。那些牧民会把他们的格格送回那克部的。”进入魔月氏地盘后,他们就没有放下蓓姬格格的机会了,就只能带着蓓姬南行。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一行人,急匆匆地往东南而行,因为害握有追兵,大家都努力打熬着驰马,每天休息的时间极短,人人都极其疲累。
连凌肆都抱不动夏古琴了,两只胳膊酸胀得要烂了一般,只得转叫凌二柱抱着骑马。只纪蕴还咬着牙,坚持要带着安然骑马,他自己心知肚明他坚持的是什么。
蓓姬这一路极是乖巧,没喊累喊苦,没发娇嗔,没出幺蛾子,仿佛只要能呆在安然身边,她就知足了。
她每天跟大家一起策马狂驰,跑得灰头土脸,遮掩了她清丽明净的容貌,她洗一洗,依旧笑颜如花,清华出尘。泥土染黄了她浅蓝的华贵衣衫,她换上唐人男子衣衫,活脱脱一个娇俏又英气的少年,不损她高洁无垢的气蕴。
安然远远地看着蓓姬,眼底爱意越来越浓,可是,他也越来越不能面对蓓姬。每当面对蓓姬清纯的笑颜时,安然总能感觉到自己的卑微,像个盗贼一样,盗取了不该属于他的珍贵东西。
一行人疾驰了八-九天,快到边境之时,离别骤然而至。
当蓓姬知道安然要把她放在番突边境,托牧民送她回去时,大哭着,求安然带上她,她紧握着安然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最后,还是凌肆恶人做到底,强行把蓓姬的手扯开,横抱起来,骑上马,准备送去远处一处看上去人数颇多的番突聚居地。
在凌肆打马离去之前,安然挣开纪蕴的扶持,翻身下马,跪倒地上,朝蓓姬磕了几个头,说道:“殿下,你保重,忘了小人!”自始至终,安然都叫她“殿下”,在他心头,蓓姬格格高不可攀。
可是,安然称呼蓓姬格格“殿下”,和称呼锦奾郡主“殿下”,在安然的心目中,含意是完全不同的。
安然说完,便上了纪蕴的马,纪蕴马蹬一碰,立即带着安然驰向前方,凌肆也带着蓓姬向牧民聚居地驰去,各自朝不同的方向奔出老远了,安然还能听见蓓姬哭着叫他:“阿安!带我回家!不要丢下我!阿安!”
第二天,一行人终于越过边界,进入了魔月氏的地盘,大家又微微朝魔月氏的地盘里深入了一些,直到遇上盘桓在魔月氏地盘外围的魔月逃奴,打了一场,大家才没有继续深入,保持着这个深入程度,转而向南。
直到这时,大家的紧张心情才略略放松了些。至少番突不敢率大队人马越界进入魔月氏的地盘追捕他们,就算硬要追,也只能派小股队伍。不过以纪蕴五人,凌肆四人的实力,千人以下的队伍,他们都不会害怕。
队伍在魔月氏境内休整了一番之后,大家按正常速度一路向南而去。本来,能够顺利救出安然和夏古琴,大家应该高兴才是,但是,大家却都提不起情绪来,一路上,心情都很是低落。
凌肆几人想着军乐队就这么散了,死的死,逃的逃,留的留……那留在番突的人,也忒没有骨气了,可他们在大唐境遇凄惨,也不能怪他们不愿回归大唐。
安然自是为了蓓姬而感伤。纪蕴目睹了安然跟蓓姬的分离,更清楚安然跟他不是一路人,他除了顾影自怜,知道他这辈子,只能跟安然做兄弟。
夏古琴倒是很看得开他跟杨胡茄的分离,不是一路人,不如早点分手,他本就是个冷清之人。
现在他心头更多的是在暗自盘算着自己的未来,逃回大唐,当然不是为了继续做军伎,那么,他的前路在哪里?在心头暗自评估之后,他把目标锁定在纪蕴身上。
夏古琴亦是罪臣家眷,因生得瘦小,十二岁时被误为九岁童子,就近充入伎坊,逃过一命,成为军伎,此后一直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等待逃脱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