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骂了你,你就觉得我不好了?”安然说道:“每个人都是有脾气的,你把我逼急了。”
“不是那个原因。”问凝缓缓问道:“现在,我只觉得你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安然失笑道:“哈……”
问凝说:“那我问你,你为什么那么想死?想去下一个世界,去找下一个娘亲?如果下一个世界没有下一个娘亲等着你,你还想去吗?”
安然说:“下一世界我一定还会遇到一个娘亲。”安妈妈和方太太都在他十九岁时车祸离世,所以,世界会不断地重复,安然相信,他一定会在下一世界再次拥有一个母亲。
问凝又说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安然,你想死,想穿越,只是为了在另一个世界,找到另一个母亲。可是,你马上就要二十岁了,长大了,成人了,不是没有母亲就活不下去的小孩子了。是,太太死了,你很伤心。可是,太太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出不出意外,太太都会比你先走,你终究得一个人独自生活,独自活在这个世上。”
安然过了一会儿才道:“阿凝,你不会明白,在我原来的世界里,我跟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在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不能没有母亲。”
问凝说:“我母亲在我九岁时就痴傻了,有等于无。阿尘,还有容先生,他们的母亲也都早早过世了。安然,你看,这世界,很多人没有母亲,一样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不试试,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安然在门里喃喃低语:“我想妈妈,想娘亲……”
问凝道:“再说了,人死灯灭,你知道你下一次死亡,是穿越了,还是真的死了?”
安然没说话了,他像着了魔似的,一门心思只想再次穿越,再次找到母亲,甚至没想过,一次一次不停穿越这样的设想,有多么不合常理。
问凝又道:“穿到下个世界,找下一个娘,不过你是自己的想像!为了这么荒唐的想像,你就赌上性命,安然,你是在逃避,逃避太太过世的事实。”
最后,问凝说:“安然,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要试着,在太太过世的情况下,好好活下去,而不是以死逃避!我想,你活得好好的,才是太太的心愿,太太一定不想看到你随她而去。”
那一个雨夜,安然没有再说话。
风雨中,问凝听到身后门内,隐约传出安然的哽咽和噎啜,那场哭泣,声音虽然低,却持续了很久,那是一场迟来了一年的崩溃和哀伤,问凝的话无情地戳破了安然最后的逃避。
问凝没有出声安慰,只是偶尔弄出点响动,表示她在门外,表示她陪着他,让安然安心。
问凝也认识到,安然对舞蹈的追求表现得那么执着坚持,但安然在感情方面,相当脆弱,他对母亲的依赖和眷恋,远远超过常人。
封门的第三天早上,安然央求道:“阿凝,我已经想清楚了,不求死了,你放我出去吧。”
问凝陪了安然两夜没睡,强撑道:“想出来,得自己想办法。”想活下去,就得拿出想活下去的干劲来!死生都艰难,只有付出努力,经过艰苦奋斗得到的东西,才会珍惜。
安然用二天时间,拿着并不锋利的铁制帐钩,一点一点把门板和封门的木方子刨了一个洞,从洞里爬了出去。
在又饥又渴的状态下,拿着个不称手的工具,奋力刨门,爬出去的那一刻,安然感觉自己快死了,到了后面,安然的意识都模糊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在门上刨个洞,爬出去。他依靠着求生的本能,把那洞刨通了,刨大了,终于爬了出去。
当抚菡把早已经准备好的白粥喂入安然虚空的肚子时,安然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寄园众人看着安然一点一点刨木头,都心疼安然,禁不住朝问凝求情,问凝冷着脸说:“谁也不许帮忙!”
阿辰看那铁制帐钩太钝了,一等安然刨出个小洞,就偷偷递了把小剪刀和一碗水进去。
阿辰以为自己偷偷的,没人发现,其实问凝就躲在一边看着,只不吭声。
打这以后,也不知是谁带的头,木尘抚菡巧儿碟儿都改了口,叫问凝为“凝姐”。
第137章 二十岁是一道坎
第137章:二十岁是一道坎
作者:天际驱驰
问凝看着安然从门洞爬出来时, 也是感觉心情终于一松,身体困乏无比。
不过她还是支撑着,先吩咐抚菡喂安然半碗熬得烂烂的白粥, 又请阿辰去请大夫, 然后又叫巧儿烧热水, 预备让木尘给安然擦洗身体, 再让碟儿把外院客房收拾铺陈出来,且让安然在客房里歇一晚。最后又吩咐木尘明儿一大清早就去请木作师傅过来拆掉封门窗的木方子, 顺便再把被安然砸破刨烂的窗格门格给修补一下。
看着大家情绪稳定地照自己的吩咐各行其事,问凝才回到自己房里,一头倒在床上,几息时间,就沉沉地晕睡了过去。关了安然四天三夜, 她虽然有吃有渴,问凝却一点不比安然轻松。
问凝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晚间才睡来。原来是寄园众人都把问凝的辛苦看在眼里, 故意没有唤醒她,让她好好休息一下。问凝吃了饭,便去看安然。
安然被关时发气,几乎把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问凝走进给安然重新铺陈的房间, 看见安然躺在床上, 看上去,有点憔悴。
问凝很自然地走到房中桌边的坐礅上坐下,看着安然。她知道她那么对安然,做得过份了,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她不想道歉。
安然被足足饿了四天,渴了三天, 身体消耗巨大,还有些虚弱。看见问凝进来,不由得把身体抬了抬,半坐起来,也看着问凝。
虽然说,问凝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避免了他凭白丧生,可以算是救了他一命,但他被问凝逼到那样的地步,让安然觉得难堪丢脸,他不想道谢。
房间里,弥漫出一股越来越浓的尴尬气氛。
两两无语地对望了一会儿,安然先败下阵来,转开了目光。
问凝没话找话,说道:“该刮胡子了。”
安然因为要穿女装表演,胡子刮得特别勤快。后来居家守丧,习惯成自然,胡子一直都刮得很勤快。这回四五天没刮胡子,便冒出了软绒绒的胡碴子,看上去,有些邋里邋遢。
安然在寄园众人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本就有些窝火,听了问凝这一句,顿时觉得问凝管得太宽了,连刮个胡子都要管!
她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最多算个朋友,她凭什么管他?她又不是他娘!
安然一口气没处发作,重重“哼”了一声,侧身把床头柜子上放着的铜质烛台抓起,猛地掷向问凝。总算他还有分寸,铜质烛台只往问凝脚边掷去。
烛台重重砸在问凝脚边,发出一声大响。也不知问凝是没反应过来,还是过于镇定,她就眼睁睁看着安然拿烛台砸向自己,坐着没动。
看得出安然对自己的抗拒和愤懑,可自己这么做,不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么?自己累得要死要活,竟换来安然如此相待,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问凝也觉得委屈和气馁,
不过,问凝很快又开解自己:算了,不气了,爷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心头不高兴就要撒气,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问凝也算渐渐看明白了,其实安然的很多举动,都显得很孩子气。
比如,安然出手打那个大夫,还叫嚷“我姥姥要活一百岁”,这种行径,放在一个十来岁孩子身上,还可以说小孩子纯孝赤诚,放在一个快满二十岁的成年人身上,就只能说他幼稚,不成熟。
问凝在心里劝完自己,便淡定地站起身,说:“我只想奉劝一句,你那命,是你自己挣扎出来的,要懂得珍惜。再有下一次,我不会管了。”
安然觉得自己丢了这么大个脸,有点羞于见人。但在自己房间里躺了几天,实在不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人,只得厚着脸皮出来晃悠。好在寄园众人对安然一无异状,就让安然渐渐放心了。
只是安然跟问凝,彼此都很少说话。问凝甚至会有意避开安然,天天早出晚归,在外面忙着开张新商铺,这个商铺名叫“曾记汤熟店”。问凝在请示过安然之后,商铺的产权记下问凝名下。
问凝表示,商铺的产权虽然记在自己名下,但是这家商铺跟那三家归属于安然的商铺不同,应该属于寄园诸人共有。年底分红,安然占四成,问凝占两成,阿辰和木尘各占一成半,抚菡和巧儿碟儿三人共占一成。
买下这个商铺,安然出资最多,因此占四成。问凝出力最多,因此占两成。木尘被派去新商铺给掌柜打下手,协助管帐管人,阿辰虽然从不参予商铺管理,但是阿辰把自己的俸禄和例金都交出来做为寄园开支,为寄园付出不少,因此两人各占一成半。抚菡巧儿碟儿三个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就只能共占一成分红。
这个分配方案,跟天下掉下来的一般,因此,大家都觉得这十分合理,都没有意见。
只有抚菡,略有不服气,觉得自己以前是跟问凝一般的身份,都是安然跟前的大丫头,现在怎么沦落到跟巧儿碟儿这种小丫头一个档次了?
问凝道:“阿菡,我早就叫你跟阿尘他们一起去店子里学学经管商铺,是你自己不愿意去。你要愿意,现在去学,等你学会了,能做的事情多了,出力多了,分红自然可以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