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皮拥有完整的五官, 只是表情略有呆板。除了没有骨骼的填充而显得软塌塌，真的看不出来只是一张皮，倒像一个被压扁的人。
于柚试探着摸了摸其表面，系统竟然将原产地念作“夏侯杭的商铺”。
看来，已经有人将人皮卖出去了，数量还不少。
沉吟片刻，她又在满是弯钩的楼道里转转，没有贸然去碰那些暂时不用的皮，而是记了一下穿它们的这些黑影的特点。
它们的本体长得差不多，黑不溜秋，与影子一样飘忽不定，至少她是无法准确分辨哪个是哪个。况且，大部分都不止一张皮，有的甚至多个套着穿，呈现出多张面孔。
先将观察到的种种记下来。于柚见没有更多线索，索性将目光投向挂在架子上的东西。
“刚去猛鬼路的时候，许多逛商店的鬼都是黑乎乎的影子，难道还没挑到适合自己的皮？”
她转念一想，小区里也有不少黑影游荡。反倒是具有人模样的，就她所见，不出五个。
这些人皮又有什么作用？
“嗯……我可以穿吗？”最好的办法，是自己尝试。
她随手拿起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皮，放到眼前仔细端详。那上面是一个脸上有道疤的女人，眼珠泛白，看着有些凶，她以前完全没见过。
【检测到可穿戴物品，是否立即使用？注意：超过六十分钟不摘下将会触发特殊事件】
“这个特殊事件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啊。”喃喃自语一句，于柚没怎么犹豫便选择“立即穿戴”。既然线索都送到眼前了，她岂有无视之理？
最坏的结果无疑是读档重来，“死亡”一次，她又不是不能接受。
刹那间，黏稠的感觉再度席卷全身。如蛇悄悄在皮肤表面蜿蜒爬行，附骨之蛆般，完完全全将她包裹。
于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出意外变得陌生。指节苍白细长，胳膊也变得比之前细许多，青紫色的血管交错纵横，里面流淌着的好像并非血液，而是某种叫不出来名字的暗色块状物。
她后知后觉摸向脸颊，果不其然有一道疤痕，很深。连皮肤的触感也变得陌生，粗糙得宛若沙砾。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被强迫塞进一个与自己并不相符的袋子一样，每呼吸一下就传来些许憋闷。
【触发随机任务：肌肉记忆】
【任务描述：你披上了不属于自己的皮，也继承了皮肉原本的记忆。接下来，你将以从未有过的方式生活，你的表现会影响与人皮的契合度，从而决定是否开启后续连环任务】
听到“连环任务”这四个字，于柚心中一凛。
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刚开始还很僵硬，慢慢地，速度逐渐加快，连走带跑。
原本深不可测的黑雾在碰到她时飞快地向两边散开，露出里面被紧紧关闭的大门。暗色铁门，用红色粉笔在中间写了“仓库”二字。
——居然是个仓库？
可这里不是居民楼么？
脚下不停，直接破开门闯了进去。然而，踏入的刹那，她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一摞接一摞，厚厚的皮堆成小山般高。
更为诡异的是，那些皮肤像是机器制造出的一模一样模板，全部呈“大”字摊开。给人的感觉仿佛一沓空白纸张，等着人在上面涂抹。
没有五官，没有线条，就是一张张扁平的逼真人皮。
于柚感到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其中穿行，头左看右看，似乎在寻找什么。
由于离得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那些皮表面传来阵阵温热的气息，好像具有生命一般。
仓库面积起码有上百平方米。
光是走到地方，就花了足足二十分钟。
路上，于柚看到不少人从旁闪过。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具具披着人皮行色匆匆的黑影。躯壳与内里大小不协调，一会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会又觉得人皮太过紧绷，再撑马上要烂掉了。
它们走路时的姿势机械又怪异，时不时停下来歇歇再继续，她怀疑自己跟其简直半斤八两。
终于，不归她管理的身体暂时停下脚步。
这是一个稍显特殊的房间。
同时，也是人皮仓库里唯一一个排队的屋子。许许多多黑影排成一列，中间间距一米，前面人走一步后面人便迅速跟上。
衔接的紧密程度堪比机器。
于柚看到自己站在了队伍最末端，随着人群慢慢往前移。
这是排什么的？
她刚冒出这个疑问，就看到排在前面的黑影面无表情地扭过头来，冷冰冰盯着自己：
“你犯规了。”
“对，你犯规了。”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音调、语速一模一样，如同声势浩大的音浪，震耳欲聋。
【您已进入：记忆仓库】
第32章 恶鬼商铺（7）
于柚看到, “自己”亮出了锋利的指甲。尖尖的，边缘闪烁着寒光。而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向前延伸。
这真的是她的身体吗？
一瞬间, 她脑海中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疑惑。或许，可以用人皮的力量做解释。那她现在又是什么？
人, 还是鬼？
“诸位, 请保持安静。”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一层层“犯规”的叫喊。几乎刹那，一个人影急匆匆从队伍前端走来, 目光所过之处, 影子们都识相地噤声，一副对此格外忌惮的模样。
“啊，是你呀。”乔瑜上下打量她片刻，忽然道，“需要帮你把皮脱下来么？”
霎时间, 于柚感觉身体又变成自己的了。同时, 她注意到右上角一小时的倒计时仅剩一分钟。
她摇摇头，“谢谢, 不用了。”
所谓的特殊剧情是什么, 她对此非常感兴趣。而且，她想赌一赌看能否接到连环任务。
六十分钟时间太短，她还没适应这具皮囊。若是现在将其剥掉, 定然与后续任务无缘。
这个“记忆仓库”的叫法让她十分好奇, 并且隐隐有种直觉, 再往前必定会触摸到副本的核心。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 又怎么可以错过？！
于柚脑海中, 早就将商铺的经营目标抛到一边, 浮现的全是如何揭露藏于表层之下的真相。
至于游戏能否通关、之后会如何，都是次要，她也没闲工夫考虑。
……
“每个居民一个月有一次更换形象的机会。”
乔瑜用公事公办的语气介绍挂在墙上的人皮，“这是艋桂小区的特别福利之一。你可以在皮上雕刻出你想要的形象，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说话间，三三两两披着人皮的黑影从她们身边走过。
那些影子似乎并未习惯新身体，走路跌跌撞撞，明显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那为什么要叫记忆仓库？”
于柚张了张嘴，意外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人皮中冰凉的感觉如潮水般散去，又或者说，它很害怕此时站在一旁的女人。
闻言，乔瑜直接给出答案，“更换形象并非是免费的，需要付出一部分报酬——就是记忆。当然，维持形象不变也需要支付记忆，这就是为什么小区里许多人忘事的缘故。”
“那平常生活中，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比如我与女友就约好付出哪一部分记忆，我不记得的她记得，相反，达成一种记忆上的互补，于正常生活没有影响。”
她回答得轻描淡写，“所以你呢，打算付出哪一部分记忆？”
这时，于柚发觉自己又无法开口了。
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着，下一个排到她时，二话不说，飞快冲上前，在表上签下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章卿。
想必，是这张皮的名字，于柚心想。
字迹顿时如泡在水里般，瞬息间化作丝丝墨痕，被纸张所吸收。
她“看到”了章卿的记忆。
不，准确地说，是章卿在挑选记忆时，并没有避着她，或许是两人现在共用一个身体的缘故，根本无法避嫌。
那是一段地震视频。
地动山摇，再坚固的楼板也会转瞬间塌陷。更为糟糕的是，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根本来不及反应，噩兆将至。
绝大部分人落得一个凄惨下场。其中，就包括“她”。
于柚还从记忆中的一角窥见了手臂被压断的乔瑜。顿时，她明白对方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肢体忘了。糟糕的回忆，恐怕没人愿意主动想起。
“欢迎您下次光临。”
临走时，欢送的声音莫名有几分阴森。
于柚只来得及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排队的黑影数量更多了，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它们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忽然，她脑海中冒出一个异常荒谬的想法，最后还是被提示音打断：
【肌肉记忆任务已完成，奖励物品人皮*1】
下一秒，于柚感觉手里沉甸甸的，好似抱了某样东西。
她定睛一看，居然是刚才才知道名字的章卿的“人皮”。头顶的伤疤明显，双目充斥着还未黯淡的恐惧。但这些对她而言，却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