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一点,利于养胃。”云姜却不是真询问他的,边摆弄茶具道,“你平日吃饭太急了,喝两杯。”
“……喔。”子扬委委屈屈地应下,根本不敢违逆。
乌亮亮的眼珠子转了转,落在垂眸煮茶的少女身上,水汽让她的长睫变得湿润,柔软的肌肤染上了温度,透出一丝丝粉色,清丽无暇。
以子扬的心智,本无法理解何为美丑,可这一刻,他就是觉得陛下漂亮,漂亮得让他想一直看着,一直看着。
悄悄地伸出手,子扬将落在云姜坐垫上的一缕发丝拣起,而后迅速地攥在手心,做贼心虚般藏到了身后。动作之迅速,让云姜只感觉一阵风拂过,抬头再望,甚么也没发现。
她只看见了子扬喝茶时苦哈哈的脸,顿时莞尔,“喝茶而已,怎么像喝药。”
语罢,她拇指与中指一同搭在杯身,拈起小小的茶盏,慢慢品了一口茶香。
即使是这和所有人一样的的品茶动作,在子扬看来,也好看得让他无法移开视线。可是,当那双眼轻轻抬起时,他就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于习武一道极有天赋的他,做起这种偷取发丝、偷瞄人的事情,也很得心应手。
“我是否也能有幸来一杯?”不知何时,魏隐倚在了门边,忽然出声。
“本就备了你们的份。”云姜举壶烫了几个小杯,动作行云流水,“王爷自取,我便不多礼了。”
魏隐微微一笑,抬步走了过来,拾起小盏喝了口,“问香醪饮否?”
云姜闻言,也随之一笑,但并没有回他这句诗。
只是二人间无言的神色交流,就好像自成了屏障,将无关之人摒除在外。
子扬听不懂这句话,但不妨碍他察觉到那微妙的氛围,手心的发丝收得更紧,子扬看着魏隐,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很不喜欢此人的感觉。
他好像,第一次知道了何为妒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现在放以前版本的开头很容易让大家弄混设定哦,所以等文发展到中后期我再放昂~么么感谢在2020-10-21 10:47:01~2020-10-22 20:1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醉欲眠、风萧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钱庆 28瓶;菲心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魏隐来找云姜, 卫息和翁朝自然不会落下。
翁朝坦坦荡荡,他因卫姑娘的容貌气质而有好感,接触后又确实觉得其为人值得喜爱, 特意接近起来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相较之下, 卫息就每每要给自己找个理由。他告诉自己, 魏隐待陛下不同的态度值得警惕,何况这种时刻,不应让陛下落单。
五人围炉而坐, 秦致没加入。他从旁看着, 不知怎的总觉得有点想笑, 大概是那名为子扬的少年对魏隐的敌意太明显了,少女吩咐他去取茶点来,他给每人面前都放了三块茶糕, 唯独魏隐面前只放了一块。
偌大的食盘中,孤零零的一块尤其明显。众人多少都能察觉出不对劲, 翁朝则直接笑了出来, 摸摸鼻子, “王爷,你怎么像得罪了这小孩?难道抢他零食吃了?”
魏隐跟着看了眼子扬, 得到的是一个毫不畏惧的敌视的眼神, 少年学不会掩饰, 也根本不会顾忌他的身份。
他看得出子扬心智有问题, 并没有计较,只是难得也多想了下,他何时得罪了这孩子?
“子扬。”云姜轻轻一声,少年立刻收起了凶狠的神色,也误会了她的意思, 委屈巴巴,“扇扇,扇扇——”
他以为云姜是让她把那两块茶糕给添上。
云姜含笑,“我是说,你偷吃了两块,现在就不能再吃那么多了。”
“……”子扬呆住,望着盘中糕点,依依不舍的心情十分明显。
“我说过甚么,每人最多只有三块。”
“……喔。”再舍不得,在她的眼神下,子扬还是乖乖挪了两块出来,这不情不愿的模样,叫几人都笑了起来,连魏隐眸中都带了笑意。·
场中,除了这对少年少女,其他人都要比他们年长十岁左右,看这二人,也就看孩子一般。何况子扬的举止虽是稚气了些,也着实可爱。
“卫姑娘把他教得真好。”翁朝感慨,“这孩子看起来挺聪明的,要不要我推荐个大夫?不知子扬小公子是因何而出了状况,那大夫在沧州素有名声,在医治这方面的疾病时,犹为擅长。”
“不用了。”云姜摇头,视线从沮丧的子扬身上收回,“他这样,就很好。”
翁朝也是个阔达之人,当即笑道:“说得是,日日都能这般开心,其他倒也不重要了。若是我,我也愿意的。”
云姜弯了弯唇角,权当笑过。
她身边的聪明人,实在太多,不论从前或现在。于她而言所谓的才智手段已不再重要,反倒是简单纯粹,才是最重要的。
那句话说得对,人最缺甚么,便最爱甚么。云姜若有所思地想,如果有一天子扬恢复了心智,他在她的心中,便和其他人也没甚么区别了。
“秦公子。”云姜转头招呼人,“过来罢,也备了你一份。”
算起来,这也是她的“忠臣良将”,自然不能忽略。
秦致也许猜出了她的身份,也许没有,但待她,总有种常人无法注意到的隐约恭敬,坐下来后还道:“麻烦卫姑娘了。”
“不麻烦,索性我也无事可做。”云姜随口问,“听闻秦正卿断案如神,不知这几日有甚么新发现?”
“惭愧,灭胡家满门一事,目前还没有真正的新线索。”秦致犹豫了下,想到面前人可能的身份,终究还是把这几日藏于心底,但没有和另外几人明说的猜测说了出来,“其实我心中,有个极为大胆的推测。”
翁朝几口把茶糕吃了,正牛饮三杯热茶,闻言望来,“哦?”
“不知诸位可有想过,此次黄金案和舞弊案倘若未能查明真相、追回官银,后果会是如何。”秦致分析,“诚然,区区十万黄金于国库而言不算甚么,但它能做的事可不简单,当初代朝高祖,可就是靠着意外得来的十万两白银起家。”
众人皱眉,秦致继续道:“舞弊一案,虽说查清涉案之人严惩便行,但影响到的却是沧州近十年来科举的考生,若是其中再出个冤假错案,朝廷的威望,在学子心中也会日渐微薄。若无威信,朝中以何治国?律令凭何盛行?”
“一路行来,相信各位也见识到了郡县之间联络甚少,各行其是,连朝廷的法令,于他们来说也不一定有用。”秦致叹了口气,“久居京城不出,我也算知道了何为坐井观天,只见京城周边的繁华,眼中却看不到其他地方深藏的祸患,无法替陛下防微杜渐,身为臣子,这是大不忠。”
他意味深长地说过这些话,最有感触的还是翁朝,“你说的这些问题,其实……我早有察觉。”
只是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缘由,他不会、也不能去向朝廷禀报,特意让京城的人注意到。
卫息内心亦有起伏,这些事他和父亲也都知晓,但父亲说,少帝还不堪重任,朝堂多数人各自为政,出现这种情况乃是必然。纵使文相有合纵之力,忠君之心,也无法单凭他一人就能收整这一团乱局。
少帝不立,何人来,都无用。
父亲还言,若陛下及冠前能醒悟,倒也为时未晚,不过付出些代价是在所难免。
卫息跟随陛下这些日子,渐渐悟了出来,陛下不是无力执掌朝政,而是无心。陛下对那个位置和自己的身份,并无归属感。
对于他们的交谈,魏隐只垂眸不语,修长的手指摩挲杯身,感受瓷面的热意。
秦致自责时,其实将他们的反应都收入眼底,最后扫一眼兀自煮茶的少女,见她仍神色悠悠,好似事不关己,又好似完全没有入耳。
他心中大致明了几分,继续道:“我怀疑的是,这两件事的背后,其实是同一势力在主导,有窃国之嫌。”
此话一出,众人反应又是不同了。
“寻常人不会突然起这等心思,雍朝新力虽才十余年,但也并未横征暴敛,大失民心。包藏祸心之人,定是本身身份特殊,或曾经在前朝时,就曾经同先帝一般,有望夺位之人。”秦致下了结论,“诸位,我怀疑,前朝犹有余孽,很可能是曾经的皇室中人。”
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秦致看到少女对他露出笑意,“秦正卿果然观察入微,虽全为推测,但也条分缕析,逻辑分明,我听了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卫姑娘谬赞了。”秦致还有好些话没有说出,此处人多,且代表的又是不同势力,他之所限先抛出这几句,是为观察他们反应罢了。
结果也没有让他失望。
云姜看着他,欣赏之意溢于言表。从她了解的书中剧情,和近日的相处可以知道,秦致此人几乎完美,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重感情。
擅长断案,明明最需要一颗清醒理智的大脑,却给了他最重感情的心,真不知,这样的矛盾为何偏偏要出现在一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