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道:“姑娘相貌出众,怎么梳都好看。说实诚话,以姑娘的模样,就是随便抓抓这头发,都美得像天仙儿似的。”
子扬拼命点头。
妇人又道:“小公子也觉得好看呢,可见不是我一人这么想。”
子扬又拼命点头。
云姜失笑,妇人是生意人,嘴甜不奇怪,倒是子扬,看起来像足了这家店的托儿。
她心情很好的模样,“那就都要了。”
妇人笑容顿时真切许多,“姑娘大气,这些首饰能配您啊,也是它们有幸。”
正要去结账时,云姜注意到子扬看着那些首饰和衣裳,再看看自己,明显有点想法。她问过后,少年才犹犹豫豫地说:“子扬,和扇扇一样。”
他是在问,他能不能和她作一样的打扮,云姜很容易就听懂了。
略一思索,云姜颔首道:“可以的。”
仙姝阁外,楚生百无聊赖地在对面的茶楼闲坐,有种自己是尾随人家姑娘的登徒子的感觉,但再看王爷正经的神情,顿时又觉得是自己不经事,小题大做了。
说起来,姑娘家逛这些店当真是费时辰啊,这就是他平素不愿陪母亲妹妹她们闲逛的原因了,首饰不仅要分样式,还要分颜色,衣裳就更别说了,甚么布料、裁剪、长短、轻薄……细细比较起来,能把他逼疯。
喔,小半个时辰了,终于出来……等等,随卫姑娘进去的,不是那个名为子扬的少年吗?怎么再出来,卫姑娘身边就也变成个姑娘了呢?
楚生不禁直起身,定睛看去,没错,卫姑娘身边依旧是个活泼可爱的少女,只是个子明显要高很多。
看到那熟悉的面容,楚生露出震惊的神色,不会吧,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吧?
“子扬,别跑了。”下方,云姜对身边人的呼唤,证实了楚生的猜想,脸色像裂开一般。
没想到卫姑娘还有这等癖好,委实可怕。
换上女装后,子扬比平时更活跃了,试图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这件裙子。
云姜含笑看他好奇宝宝般动作,片刻后又无奈道:“不能掀裙子。”
她走过去,帮子扬把掀起的裙摆压好,理了理他被发丝牵住的耳坠。子扬的耳朵形状有个可爱的上扬的尖尖,有些像立耳的狗狗,云姜看着有趣,便捏了捏,随后就看到那只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通红通红,还在发烫。
“……怎么?”
子扬红着耳朵小声道:“喜、喜欢,扇扇,还捏。”
看着这样的他,云姜瞬间就理解了那些喜爱养男宠的贵女心情,着实……令人心痒难耐。
她顺着子扬的意思,又捏了捏,听到他从喉间发出舒服的声音,双眸变得湿润润的,仿佛在求她,捏捏,再捏捏。
“啧啧,光天化日之下,卫姑娘也太欺负人了罢。”楚生感慨,“不过这小少年换起女装来倒真挺好看。”
清秀可人啊,虽然不及卫姑娘容色绝丽,但也是个可爱小佳人了。
楚生注意到,来往不多的行人,大部分都有意无意在看这主仆俩。再看自家王爷,……脸色好像很黑的样子。
想想,楚生也能理解,卫姑娘毕竟是王爷看上的人,此时在和别的男子大庭广众下亲近,不高兴很正常。
街道上,子扬第一次知道,被捏耳朵是这么舒服的事,他以前当马奴时,经常被人提着耳朵骂蠢,都疼得很,和此时完全不同。扇扇的手,柔软又小巧,就算就再大的力度捏他都不会痛,他反而觉得捏久了,扇扇会累。
其实,他还惦记那次扇扇肚子疼给她握住手的触感,可他隐约中也明白,牵手的动作是不会被允许的,就藏在了心底。
不知这个时节了,还会不会有柿子……市井街道间走久了,云姜就想换个地方,像她曾经年少时整日在外面胡玩一样,想到哪儿就去哪儿,全凭心情。
忽然,她脑海中闪过甚么,便一笑,“我们去摘柿子。”
云姜自认,她不过是刺史府一位不起眼的客人,在众人都在忙碌的时候,也无人会有闲暇注意她,自然也不会想到,会有人从今日一早就尾随在她身后,目光不错地盯着她。
魏隐和楚生都是武力出众之人,他们有心想跟人,以子扬的功力暂时还无法察觉到。
出了城门,景色轻快起来,纵然是初冬时分,沧州的天也一样蓝,郊外遍布常青树,绿意盎然。
云姜对那记忆中的具体位置不大清晰了,领子扬去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路走得太多,不由感到胸闷气短,头部一阵晕眩。
“扇扇!”子扬迅速地扶住她,让她慢慢坐在自己膝上,手足无措。
“拿药给我。”
云姜的药,由子扬随身携带,他当即取了出来,数出三粒,抿着唇喂去。
只是这里没有水,云姜吞咽起来,很是困难,脸色苍白如纸,漂亮的眼睫无力垂着,在眼下打出一圈阴翳,脆弱极了。
“扇扇,扇扇冷。”子扬着急地看她,想把身上衣裳扒下来给她盖着,却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裙子,又想扒裙子,被云姜轻轻笑着拦住,“小傻子,说过不能随便掀裙子。”
子扬看看裙子,又看看她,“不穿,再也不穿了!”
远处树后看着的楚生也有些担心,卫姑娘身体居然这么弱,他们真是去帮忙也不是,不去帮忙也不是。
他的身旁,魏隐前一刻还在因为他们找到这棵柿子树而诧异不已,出神许久而不自觉,再看,就发现了子扬手中的药颇为眼熟。
他好像……曾经在哪看到过这种药瓶和药丸。
“扇扇,痛?”子扬紧张无比地问。
痛有些,但还在云姜的承受能力之内,她自己缓会儿就能好,“没事,让我靠着。”
子扬忙在地上坐好,纹丝不动。
身边的柿子树尚未凋落,只是过了许久,柿子早已掉得七七八八,只剩树梢还有几颗孤零零的澄黄柿子挂着。云姜靠在子扬身上看了会儿,闭上眼睛轻轻道:“可惜了,本来想带你来尝尝。”
可惜甚么?子扬不懂,他听得出扇扇想吃柿子,目光就下意识地在那树梢停留了许久。
云姜着实累了,子扬的大腿,温暖安全极了,有他的遮挡,风也吹不过来,寒意都被阻挡。
她睡了过去。
感觉到她平缓的呼吸后,子扬也轻轻地挪开身体,想去摘下树梢最后的果实。想到扇扇刚睡着不能吵醒,就没摇树,而是努力用自己学的轻身功夫,一次又一次地往上跳跃,尽量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
如此试了十多次,他才把三颗柿子摘到手,本来漂亮的衣裙变得狼狈,外露的肌肤被划出道道伤痕,但他恍然不觉,高高兴兴地把柿子摆在了熟睡的少女身边。
楚生见了,也不由动容,心道无怪赤子之心最为珍贵,纵使少年心智有失,可他懂得这样忠心、真诚地对人,已经比世上大多数人都强了。
第35章
跟随少女的这一整日, 魏隐都没有露面,宛如沉默的风,只是无言观察。
但他的心, 却像见到机关盒的时候, 越跳越快, 双眼,也越来越亮。
最明显的证据摆在了眼前,他想信, 却不敢信, 心中的答案左右摇摆, 痛苦中包含一丝甜意。
他不该这样的,早在见到少女的第一日起,他就对那个浮现过一瞬的猜测嗤之以鼻, 只有抱着最蠢的幻想的人,才会去相信这种可能。
但他, 可能要变成那个最蠢的人了。
这样的心情下, 他忽略了那药盒和药丸的眼熟之处, 只记住了少女去的地方、习惯、举止,都愈发符合他记忆深处的人。
可是, 如果她真是那个人, 为何不与他相认?不与他相认, 却又不作任何伪装, 肆无忌惮地做着自己,也许她心中,早已将那些过往抛在了脑后,觉得不值一提?
楚生起初和他一起跟踪,还有心思打趣, 到后面发现自家王爷阴晴不定的脸色,也沉默了下去。
王爷这模样……不大对劲啊。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楚生被遣回刺史府,魏隐站在原地沉思良久,还是再去了沧西街一趟。
他直截了当地问翁翡,是否见过了那个少女。
翁翡一顿,看向不复稳重的魏隐,“见微,冷静些。”
他那双充满了细纹的、饱含睿智的眼与魏隐对视,总算叫魏隐紊乱的大脑一停,稍稍安宁下来,“我今日……发现了一些事。”
“你说。”翁翡慢慢道,“我听着呢。”
魏隐在他的示意下喝了一杯茶,温热的水入腹,混着屋内幽幽的香气,使他激动的情绪,又降下去一些。
翁翡拿起了一个古玩小瓶,细细擦拭着,他重复的动作枯燥且无趣,但魏隐看着,不知怎的,仿佛自己这锅沸腾的水,就慢慢平静了下去。
“我原本不相信人死复生、转世轮回的话。”魏隐沉沉道,“但有些事,实在离奇。”
他说:“我今日见到了一些事,那些……只有她才会做的事。”
魏隐的神色,又在挣扎之中。除了十五年前那时候,翁翡再没见过这孩子如此坐立不安的模样,顿时也明白了他在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