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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后满朝文武都…… (松下有鹤)


  慕少艾的心情,他很早就尝过了,酸涩而甜,然而即便大部分是酸苦的,仅一点点甜,就足够让人快乐了。
  他天生聪慧绝伦,父母双亡后更知道了如何收敛锋芒,以待扬帆。无论从叔父或翁翡身上,他都清楚地学到,权势的重要性,身为男子,天生就不该甘于平凡。
  照顾他多年的管家曾忧心忡忡地说,小公子喜怒愈发不形于色了,不知是好是坏。
  本来,他以为唯一的意外,也就是云姜了。翁翡也曾对他说过,属意将女儿许配给他。
  当时他的心底,何等愉快,甚至要忘了复仇一事。
  他更想做的,是长久地和她待在一起。沾染着她的气息,仿佛周围都要清朗许多。
  然而翁翡也有办不到的承诺,他还在淮南时,就突然听到噩耗,沧州刺史之女,突然没了。
  当时,他心中只有不可置信,夜奔几百里去确认事实,得到的却只有刺史府中一个沉重的点头。
  如当头一棒,叫他这些年都未能走出。
  十余年过去,魏隐没想到,他竟在沧州看到了和云姜那样像的少女。
  在容貌上,二人其实至多五分相似,但那率性而为的气质,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
  陡然安静的雅间内,云姜仿佛不知自己造成了多大的轰动,幂篱下粉面如玉,室内有如光辉流转,转过了诸人眼前,留住了他们的视线。
  “好吃!”子扬被云姜喂了口糖醋鲤鱼,高兴地叫,“子扬吃,还要吃!”
  不含一丝杂质、欢快的声音叫所有人回神,秦致再次看四周时,发现那两人都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神色平淡。
  用饭的时候,饭桌就显得有些安静了,杯箸相触竟是最大的声响。子扬这样粗的神经,也意识到了不对,看看这里,望望那儿,最后还是专注于他的陛下,还记得换了称呼,“扇扇,扇扇,要这个,要那个。”
  魏隐持著的手微顿,眼皮依旧低垂,没有看来。
  云姜头也不抬,“自己夹。”
  只能吃她给的不错,但她可没说过已经叫他吃了还要她一直夹菜,这臭毛病,惯不得。
  冷淡的语气叫子扬很是受伤,委屈地盯了好半晌,被盯的人都面不改色、无动于衷,最后他只能鼓鼓腮,气哄哄地狂扫饭桌。
  这样的氛围,已经很诡异了,更别说在场之人没有一个迟钝。心中最坦然的大约是翁朝,他心念阿姊,故而看到和阿姊容貌气质相像的少女,就很想问一问身份,只是想到现在算作在谈公事,便准备私下再寻机会。
  望江水流淙淙,落日余晖挥洒水面,宽阔平整的街道上,落起了簌簌花雨,不一会儿,就飘进了雅间。
  伴随着花雨入内的,还有一个由远及近的黑点,逼近了,才有人看到刀片反射出的闪闪寒光,正带着疾风骤雨之势翻过窗户迅速跃了进来。
  卫息第一个反应过来,迅速踢翻了饭桌,拔出长剑一挡,两人齐齐劈开了这张铜黄木桌。
  楼下传来尖叫和打斗声,周围行人仓皇四逃。自己管辖的区域竟然出现了这等狂徒,翁朝大怒,随手操起一条长凳劈去,加入了这混乱的战局。
  在场六人中,最弱非云姜莫属。但她有卫息、子扬相护,行刺之人的目标也并非她,一时还算安全。
  魏隐、秦致都不只是白面书生,他们的拳脚功夫,也都是练过的。
  云姜旁观战局,看得出,来人并不想伤人性命,虽然来势汹汹,但其实雷声大雨点小,刀口更多朝他们的臂膀等非要害处去。
  只是,子扬实在太凶戾了,他好像天生好斗,沾了血便要闹出人命。蒙面人本来只想奉命吓唬吓唬这一行人,被子扬的凶性一激,也带出了火气。
  蒙面头领见最凶的那人一直护着里面的少女,立刻明白了甚么,挥刀就往那边追去。应付身边人的几个登时心头一紧,最先护过去的,竟是最远的魏隐。
  一刀劈过去,魏隐左臂皮肉绽开、血流如注,他的眉头,也狠狠皱了起来。
  “王爷——”秦致喊人,就要去护魏隐。
  王爷?蒙面头领眼皮一跳,看着面前这个被他伤了手臂沉着脸,仍不减气势的男人,心头冒出不好的预感。他们要教训的人,是个王爷?
  他心道不妙,连忙发出暗示叫众人撤退。
  如洪水退岸,几息之间,来人又全都散去了。
  雅间一片残垣,地面狼藉,还有捂住手臂仍在流血不止的魏隐。
  “我去叫马车来。”翁朝当仁不让地担起了责任,魏隐点点头,众人围着他忙碌,让他坐在了唯一完好的圆木凳上。
  卫息表示感激,“多谢王爷出手相救。”
  说着,他就要去扶人,但魏隐抬了抬眼皮,“让她来。”
  如果不是他一贯的冷淡脸色,在场人都要觉得他是挟恩图报。
  他说出这句话时,又显得这么理所当然。
  云姜唔了声,制止卫息出声,“本也就是我该做的。”
  魏隐到底是成年男子,看着精瘦,重量不少,半个身子倚过来,云姜就要扶不住了。应当是察觉到了她的羸弱,魏隐也适当放少了力度,他嘴唇苍白,左臂无力地垂在肩侧,看上去失了力气。
  魏隐的余光,一直在注视身旁这个少女,从她身上传来的似有若无的香味,也悉数入他鼻间。
  他是故意叫她扶的,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近距离看看她,看看这张,十多年来只能在画中见到的容颜。
  云姜感觉到了,但她无所谓,他们爱打量便打量,反正也不可能透过这张脸看出甚么。
  子扬老大不高兴,很不喜欢云姜扶着别人,一直用眼神瞪魏隐,但魏隐何等的脸皮,如老僧坐定,岿然不动。
  格外沉默的,也只有秦致和卫息了。秦致在思索行刺的蒙面人一事,卫息无言,却是因为终于没有再忽略那些被他特意无视的细节。
  从看到陛下女装的那一刻起,卫息心中,其实就有了深深的疑虑。只是因为陛下身份,他不愿也不会去想那个惊世骇俗的可能。但无论是这一路来路途碰见的行人,还是刺史府会面中,都无一人怀疑陛下伪装的这个女子身份。
  饭桌上,翁朝、魏隐更是因为陛下女装的容貌失了镇定,仿佛早有相识。
  卫息的怀疑,不可避免又被点燃,他不禁看向了陛下,陛下的神色,依旧是那般坦然、从容,仿佛无论甚么模样,都能淡定以对。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会是这么自然的反应吗?
  卫息脑海中百般猜测,也没有耽误现下的事。
  马车停在酒楼外,云姜勉力扶了人上去,自己抬脚时,竟有些头晕了,身体摇晃两下,被卫息及时扶住。
  “陛下,需不需要臣去回绝长义王?”卫息轻声问。
  “不用。”云姜本就是出来玩儿的,既然魏隐有意要和她接触,她也从善如流,顺便看看这位昔日熟人,如今到底是个甚么模样。
  子扬跟了上去,警惕地坐在二人中间,双目睁得滚圆,好似受惊的小犬。他的岁数,其实不比云姜这具身体小,但每每看到他的神情,总让人觉得可爱无比。
  云姜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方才吃饱了吗?”
  她温柔起来,又是极易哄骗人的,眸中含光,叫子扬脸红了起来,小腹随之咕噜一声。但因为方才被她冷过,故而只敢小心翼翼地说:“没有,子扬饿。”
  “那待会儿,叫人再给你煮几碗面吃。”
  子扬高兴点头,很想蹭蹭陛下,他很喜欢陛下的味道,总想蜷在那怀里打滚撒娇。可他也知道,陛下很脆弱,不能随便碰,无数次都忍住了。
  马车徐徐行驶,魏隐闭目,除了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神情上根本看不出他的痛苦。云姜想到文相曾说的话,他道长义王擅于隐忍,心机谋算深沉,目前可用可信任,但绝不可放任,心中,需时刻有把提防的尺子,一旦猛虎越界,就必须用绳索将其套牢。
  云姜却想,能够套牢魏隐的绳索,会是甚么模样?
  魏隐这个人如今看着矜持冷淡,但心中傲气定从未减过,能让他真正佩服的,定是在某方面远胜于他的人。所谓的君臣情谊、父子亲情,在他眼中,恐怕都还不足以成为筹码。
  “过来。”魏隐突然睁眼,皱眉看向左臂,那里缚绑的布已经松了,鲜血再次渗透出来,“把它绑紧些。”
  “我见了血,有些晕。”云姜面不改色地指挥子扬,“子扬,去帮他绑一绑。”
  命令不动她,其实也是早有预料的事。魏隐不以为忤,心中那股熟悉感,却更甚了。
  他从来不信什么鬼神,就算当初得知翁云姜的死讯时,也从来没有在内心向鬼神祈求过。当时,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夜奔五百里,亲自来了沧州一探究竟,直到亲眼看到棺椁中阖目不动的身影,才算真正信了。
  人死不能复生,纵使有身边人为了宽慰他,曾为他引荐过数位有名的高僧或云游道人,他也从未提过这些。
  在这辆马车上,魏隐却第一次思索,人是否真的会有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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