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孟升,书香门第出身,与郑妤本有婚约,两人也是青梅竹马。多年前郑家落难,郑妤沦落教坊司。她知道自己这辈子与甄孟升再无可能,也断了对甄孟升不切实际的幻想。
为了更好地活下来,她努力习舞,凭借着舞姿、样貌和媚术攀上了皇帝。却不知道后宫生活更难。
这些年为了不再徒惹相思,她不去打听甄孟升的一切。熙王信中所写甄孟升对他有救命之恩,她并未听闻。熙王到底是不是单纯因为这份恩情冒着这么大危险将她带出宫,也是未知。
还有一些郑妤这些年零星琐碎的记忆,同时包括她被姜婕妤做局陷害之事,便是那些罪名的由来。
这些都是她之前从郑妤的记忆中没有继承过来了的,没想到此时才涌现。
她真真怀疑自己看的那本《闺怨诗集》是不是盗版书!
第49章 后宫词-11
她拍了拍前车门, 马车缓缓在路边停下,车门从外面打开,甄孟升带着温润浅笑:“娘子醒了?”
“孟先生。”她笑着钻出马车, 朝周围看了眼, 不知道身在何处, “我们要去哪儿?”她故意问。
“廖州。”
她点点头, 和籍册上的地址相同。
廖州距离长安数千里,的确够远的, 狗皇帝想必也不会为了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美人而寻来。
“熙王有说后面的事情他要怎么处理吗?”她在马车前与他并排坐下。
“娘子在自省院内的居室走过水。”
她笑了笑,了然,也许这样更能够瞒天过海。
此时阳光之下,视线明亮,再看甄孟升, 已经不是郑妤记忆中的模样。郑家落难之时她十二岁,甄孟升十八。如今过去七年, 眼前人已经褪去少年人的青涩飞扬,有着青年书生的内敛沉静。五官容貌也变了不少,特别眼神,好似饱经沧桑。
郑妤当年与他青梅竹马, 最后分道扬镳, 开始两年悲痛难过,后来也许是已经彻底死心,没有再主动去想面前这人。
“去廖州,令尊令堂怎么办?”他是甄家长子。甄公如今已过半百, 正是儿孙承欢膝下享受天伦之时。
甄孟升眉头深锁, 未答话。
她也沉默了片刻,又继续问:“熙王为何要帮你?”信上说有救命之恩, 但熙王是养在后宫的亲王,和他怎么会有这般渊源?
熙王身边有保护的侍卫,又怎么轮到他一个书生相救?就算真有救命之恩,熙王报答他的方式千万,何须冒着欺君之罪帮她出宫与他相聚?
他出身书香门第,祖父是当地大儒,父亲是地方官员,他从小便有科举入仕的志向。凭着熙王的恩情,这点轻而易举能够得到。如今为她而放弃父母仕途?与她逃到偏远的廖州隐居?
他们七年未有见面联系,郑妤的心已经变了,他怎么可能深情不变?
至少她是不信的。
甄孟升笑了笑答道:“因为一点恩情。”顿了下,瞧她有听下去的欲’望,解释道,“说来是巧合,去年熙王春游因马儿受惊窜进山林,之后迷了路,天黑遇到了野兽。恰巧那日我在林中也迷了路,巧遇之下帮了熙王。”
好似怕唐小诗不信,他补充道:“你忘了我们家乡多山,常有野兽出没,我可是最懂怎么驱兽的。”
她从郑妤的记忆中寻到这些,当年家乡附近有山匪出没,滋扰百姓,但因为贼窝养着许多野兽,官府派兵屡次失利,是他用从古书上看到的方法帮助官兵驱赶野兽,从而抓捕山匪。
这事在当地被传为一段佳话,人人称颂。
她笑着点头:“我记得。”再无他话,举目望着前方,“先赶路吧!”
马车动起来,她坐在车前和甄孟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对于她来说,甄孟升太久远,久远的犹如多年未见的小学同学,忽然出现在你面前说喜欢你,要与你结婚。
但是这毕竟都是之后的事情,眼下就是尽快离开长安去廖州,躲得远远的。其他的事情待到了廖州再盘算。
一连两日马不停蹄赶路,这日清早,他们刚出镇子见到前方一排槐树下歇着一群人马。
大清早不赶路,也不是有什么事,而是闲散站着或者靠在树上,显得怪异。
“恐怕是等我们的。”甄孟升道,脸色冷了下来。
她这才仔细朝那些人看去,方注意到他们个个身材高大,穿着相似,不像普通人。
是狗皇帝派来的人?
完了!
她脑海里此时只蹦出这两个字,不仅自己完了,甄孟升完了,连熙王也跟着完了。
现在再逃跑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恰时闲散的一队人中走出几位拦在路中,马车缓缓停下来。
“郑美人。”一声称呼将她打入地狱。为了躲避可能的追捕,他们没走官道,故意挑着偏僻的小路走,没想到还能追来。
“郎君认错人了吧?妾高氏……”
“高露珠,廖州人?”郎君笑着道,“你身边这位甄先生如今应该易名冯子平了吧?”
这正是熙王给他们的籍册上的名字,看来宫里的事情败露了,熙王被连累了。
她担忧地朝甄孟升望去,他面色灰白,眼神冰冷,抓着缰绳的手指节泛白,并无害怕情绪,反而有些许仇视。
“甄先生。”她唤了声。
甄孟升转过脸看他,霍地笑了,笑容很冷,无半点暖意和安慰,让她不由浑身发寒,朝后瑟缩了下。
甄孟升注意到她这个动作,笑容和目光才慢慢温柔起来。声音柔和平静:“妤儿,我是活不成了,你跟他们回去,或许陛下念着往日情分,还会给你机会。”
他松开缰绳,扶着她的肩头,凝视她,然后凑到她的耳边低语:“妤儿,我先走一步了。”
她顿时如五雷轰顶,尚未反应过来,甄孟升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直朝自己心窝刺去。
旁边郎君出手迅速,抢先一步制住他,夺下其手中匕首,将其押跪在地。
其中一名郎君喝命:“捆了,押回京。”然后朝她看了眼,“郑美人也跟我等回京吧!”
她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再次望向甄孟升,两名郎君已经将他捆绑,塞进后面跟来的一驾马车。
一路回到京城,没有进宫,而是直接关进了熙王府。
房门前是两个侍卫把手,她不仅没有机会逃,就是府中的下人也只是送膳食之时碰了面。她询问熙王和甄孟升如何,对方好似听到阎王念判词似的,惊恐地连连摇头,放下膳食逃也似的退出去。
在熙王府关了几日,各种办法都用尽了,就是出不去,也得不到外面一丁点消息。
终于忍受不了,她开始在房中砸东西,一边砸一边骂:“要杀要剐,给本娘子一句准话,将本娘子关在这里算什么?有本事你将本娘子放出去,我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被抓回来,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她也不怕了,索性发泄个够,开始毫无顾忌、疯言疯语起来。
“本娘子就是跟别人跑了怎么了?你女人几十个,我还不能有三两个男人?这长安城养面首的娘子那么多,也不差我一个……”
砰!
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一阵寒风掠过,她惊得浑身一颤,愣愣望着晃荡的门扇之间的人。一身寒气,一张脸冷如寒冰,目光却好似燃着两团火,直直射向她,要将她化为灰烬。
她咽了咽喉咙,伸手抓了把旁边的花几。
她就这么倒霉的吗?
现在认错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那就算了吧,不如来个痛快的。
她挺了挺腰杆,松开手边花几,昂首迎着皇帝冰冷吃人的脸,心里还是有些打怵。
“退下!”一声怒喝,她再次被惊得瑟缩退了一步,踩在摔碎的瓷器上,脚下一崴一滑,惊叫一声仰面朝后倒去。
她惊慌的伸手去抓花几,花几根本不承重,被她扳倒。
就在要摔在满地碎瓷片上时,顿时腰间被什么拦住,整个人定在了半空。余光中全是锋利的瓷片。
忽然腰间被猛然使力,她蹭地站起身,惯性使然朝前冲了两步,就要绊在小桌上,手臂被从后面猛然扯住,整个人又急退两步朝后撞去。
身后又被猛然推了下,然后胳膊再次被拉扯回来,腰间被人猛然用力一揽抵在某人身前固定。
她大喘几口,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要散了架。
他绝对是故意的,她晕乎乎地冲着面前人翻白眼。
“你还不如让我直接摔躺在地呢!”
皇帝冷呵一声,捏着她的双颊道:“你以为朕不想吗?”
她脸颊被捏疼,抬手拼命拍打他手腕:“疼,疼,松开,快松开。”
皇帝瞧她眉头皱一把,如此急切呼疼,松了手。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跟人跑?养面首?你好大的胆子!”揽着她腰的手臂猛然用力,她只觉自己好似被拦腰截断一般。
“陛下后宫不缺美人,为何就不能放我离开?”
“和甄孟升?”
她未答,和甄孟升离开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你可知甄孟升为何诱’骗你离开?”
她依旧昂首愣愣看着他,未答。但是诱’骗一词,不知道是从何说起。
“上次朕派人去你家乡查白居易之事,查到了甄孟升。数年前已经娶妻,四年前其父贪赃渎职,被抄家问斩,同年其妻难产而亡,留有一子,两年前爱子夭折。家道中落,罪臣之子身份断了仕途,才把主意又打到你的身上。”
“包括熙王也是被他设计、蒙蔽。”
唐小诗愣了半晌,脑子有点乱,觉得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