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和歪嘴均是一震。络腮胡反应快一些,立即争辩:“她是小人的娘子,不是……”
“满嘴胡言!李娘子怎会认识你们这种腌臜东西。还不松开!信不信我张口喊一声,立即有人来将你们捆了送官。”
两人被惊得一愣,对方知道李娘子的姓,显然是认识的。一个婢女竟有如此气势,必然主家也是高门显贵。慌忙瞧了眼车马,规格的确不似一般官员家眷能够乘坐起的。怀德坊住的达官贵人不少。
这是撞在刀尖上了?
两人心中发憷,手上力道不自觉松了松。
唐小诗立即挣开他们,婢女继续恐吓:“再不滚我就叫人了。”
络腮胡犹豫了下,想着要不要赌一把强行将人给拖走,对方就算是与李娘子相识,除了车夫也是柔弱娘子不可能拦得下他们。喊人也不一定就真喊得来人。
正这样想着,歪嘴捣了他一下:“来人了。”
络腮胡朝后面望了眼,果然有几个个男人急匆匆奔过来,一看就是冲着他们而来。两人见此转身就跑。
“多谢小娘子。”唐小诗松了口气。
“是李娘子你运气好。”婢女笑道。
后方几人赶到跟前,其中一人便是和黄四娘联络的男子——陶七郎身边的随从。
他向唐小诗施了一礼后,又忙对婢女询问:“夫人可有受惊?”
“未有,也幸得你们过来。”
唐小诗闻言,疑惑的看着两人,他们认识?
似乎还不仅仅是认识。
此时车内传来平和温润的声音:“李娘子可有受惊?”车帘被拉开,露出高夫人优雅淡笑的脸。
“多谢夫人关心,多亏夫人和小娘子帮忙。倒是妾刚刚鲁莽,惊了夫人车驾。”她立即表示歉意。
“没有。”她打量了眼唐小诗,笑问,“不知李娘子此时可有空闲,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唐小诗迟疑了下,微微摇头:“并无他事。”
“不妨上车叙话。”
她顿了下,婢女已经从伸出手来搀她。
刚坐稳,马车动了起来,她朝外望了眼,是朝南坊门去。回过头瞧见高夫人正微笑着打量她。
她回以微笑,询问:“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高夫人问:“心里是不是疑惑我的身份?”
她顿了一瞬,笑着回道:“刚刚疑惑,现在想起来了,陶尚书的夫人母家高姓。夫人应该就是陶尚书的夫人。”
高夫人点头笑了下,问:“可知我要与你说什么?”
“妾不知,夫人请言。”
高夫人轻轻叹了声,伸手拉着她,淡淡地笑着说:“可知我为何要请你帮我设计那套金钗?”
不知道她身份时候她或许猜不到原因,现在知晓其身份,一切不言自明。
“是七郎相请夫人帮我。”
“只对一半。还有一半原因是我也想认识认识你是怎样的娘子。”
瞧见唐小诗一脸诧异和迷惑,她未解释,继续问:“你与七郎年少时候便相识,如今也算重识一场,觉得他如何?”
闻言,唐小诗的心里咯噔跳了下,这问话怎么有点相亲介绍对象的意思?脑海立即冒出了陶小娘子和她说的话:他心里头有人,只是那位娘子已经嫁了人。
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陶七郎做的种种事情,让她不由地将自己对号入座。
可这怎么可能?她心中立即否定这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李丹荑少年时与陶七郎并无交情,严格说起来还算有些许过节。陶七郎那时可没有任何的地方表现出是喜欢李丹荑的。
她客气的回道:“陶七郎文采斐然,年轻有为,难得的青年才俊。”
“除了这些呢?”
她想了想道:“出身高门,样貌清隽。”
“不是这些。”
她未有再答。
高夫人以为她想不起来说什么,提示道:“他对你如何?”
唐小诗这次可以确定自己刚刚的猜想是对的,陶小娘子说的那个人是李丹荑。
她思忖须臾,组织了下语言:“他帮了我不少忙,我很感激。”
高夫人瞧着她微微垂首些许难堪的表情,不由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是聪明的娘子,你心里应该是明白的。”她叹了声,略带无奈地感叹,“七郎平素做事果决沉稳,待人进退有礼,唯独在感情上总是拖拖拉拉、优柔寡断。也正是因为这点,当年有喜欢的娘子,他没敢直面表露,从而错失。”
带着些许身为母亲的惆怅继续说:“这些年他一直不愿续弦纳妾,最初借口丧妻为其守丧,可如今也四年了,就算是守三年大丧也已经过了,不过是心中还割舍不下罢了。”
轻轻叹了声,温柔地笑着:“李娘子可明白?”
“我……”明白是明白,感动他这么多年将李丹荑珍藏心底,也感激他这段时间来明着暗着帮她,但是她对陶七郎没有男女之情,最多是将他当成了普普通通的朋友而已。
“让你为难了。”高夫人道。
她垂眸沉默不出声,这可不为难嘛。果断拒绝吧,显得自己太不近人情了,若不拒绝可自己对对方没那方便情感,便是在欺骗对方。
高夫人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劝着她道:“如今你已非有夫之妇,他亦非有妻之夫,倒不如考虑一二。我不会相迫于你,要你心甘情愿。若你非心甘情愿,他会比你更难过。当年迫他娶妻,让他郁郁寡欢这么些年,如今我与郎主均不会再干涉。”
“还有,他想帮你护你,你就让他帮让他护。一来你现在着实处境危险,就如今日一般,日后兴许还会发生,少不得要人保护。二来他是甘愿的,你不必觉得亏欠。”
唐小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她没有想到高夫人在儿子感情上面会看的如此通透,并且能够给予这么大的支持。如此通情达理,真的是极其少见。
高夫人最后的几句话说的很对,她现在的确处境危险,今日若是没有遇到高夫人,没有陶七郎的随从赶来,或许结果很糟糕。
“多谢夫人,也多谢七郎,只是……”
“其实是我该谢你。”高夫人眼中充满温柔,笑容暖人,“自从你离了史家,他就似变了个人,言行举止都有了朝气,也爱说笑了,我已经好些年没有瞧见他如此。我知道他心中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唐小诗有些惭愧,陶七郎一往情深,但是她却不能给他回应。
此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御者回禀已经到府了。
高夫人也停下劝说,拉着她的手一起下车。“既然已经过来了,就到府中坐坐吧,九娘今早还念叨着你,说想你了呢!”
盛情难却,却之不恭。唐小诗就这般被高夫人给请进了陶府。
刚在花厅坐下,陶七郎便急匆匆赶过来,神情略显慌乱,进门对高夫人施了一礼后,紧张地问:“阿娘怎么请李娘子过来?”担忧地朝唐小诗望去。
高夫人笑着招手让他在另茶桌另一边坐下,打趣他:“只许你喜欢李娘子设计的首饰图样,就不许为娘也喜欢的?”
陶七郎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明白母亲话中之意,心里乐开了花。
第38章 佳人-14
唐小诗此时再看对面的陶七郎, 心里生出了几分尴尬甚至别扭。
明明他们只是熟人而已,忽然就被对方的母亲代替表白了。而且自己实实在在受了对方的帮助,而这帮助就是建立在对方喜欢她的基础上。
高夫人瞧出两个人都有话要说, 但是有她这个长辈在, 不好开口, 便借口乏累起身离开, 并吩咐婢女去请九娘过来相陪。
花厅只剩下两人,唐小诗开门见山道:“今日多谢陶郎贵仆帮忙, 陶郎的情意,我感受得到,也很感激,只是两个人的感情不是一方付出一方感激就能够开花结果。你我都不是十几岁少男少女,各自嫁娶过, 陶郎需认真考虑。”
陶七郎没想到对方会全然知道他的心迹,并且将拒绝的话说得如此直白。但这也正是李丹荑的性情, 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不喜欢藏着掖着。虽然这话让他心里有些失落,但也是他最初的预想,倒没有太伤心。
他点头应和:“娘子说的是,但陶某现在所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娘子就当陶某所为皆是出于朋友之义。”
唐小诗不喜欢去劝说别人, 也不会劝人, 特别是在感情方面。因为深陷情感中的人,大多数感性超越理智。陶七郎对李丹荑念念不忘这么多年,如今还有追求之心,这份情义本就痴深, 最难相劝。
她也不去费这般口舌和心力劝他放弃。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中, 她瞥了眼桌上的茶盏,早已没有了丝毫温度, 但是陶小娘子还没有过来。想必她是故意而为吧。
陶七郎瞧她眉间几分不耐,有起身告辞的打算,忙开口道:“娘子若是实在不喜陶某所为,待史郎离京后,陶某便让人不再暗中跟着娘子。”
史程离京?
她些许诧异,倒也猜出几分原因来。
陶七郎当她不解,解释说:“魏侍郎参奏其不修德行,杀妻重娶,无视国法。其他同僚乘机参其渎职失职大小之事数件,如今其被贬番州,这两日就启程了。”
番州之地她未有听过,李丹荑的记忆中也只是听过这个名字,具体在什么地方却不知。
“番州距京几千里。”陶七郎道,“史家朝中无人,魏家受此大辱,想必是不会再让他回京了。”仔细打量唐小诗的表情,本以为她会有一丝的同情,也可能还会不悦,但很意外,面前人很平静,似乎听着一个无关紧要陌生人的传闻,没有丝毫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