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立即拍手叫好,其中一位郎君道:“常听萧郎说家中幼妹善舞,舞姿灵动犹如仙子,却从没有一人见过其舞。”
“正是,梁大郎善抚琴萧小娘子善舞,我等三生有幸,一饱耳福眼福。”
唐小诗闻言,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两句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诗词: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1]。
联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她恍然明白。
原来她穿进的是汉乐府《古相思曲》。
作者有话要说:
[1]引用汉乐府《古相思曲》。
第19章 古相思曲-9
她惊愕地侧头望向临席的褚容与。
君善抚琴我善舞,这么重要的信息,她怎么给忽略了。
去年祖母寿宴那日,为了哄祖母开心,她在寿宴开始前为祖母跳了一段贺寿舞,恰时褚容与陪着其母亲过来,祖母随口说了句:“三郎通音律,不如给伊人和个曲子。”
褚容与当即答应。
贺寿舞很短,不过小半盏茶的时间,一首舞曲就结束了。
因为长辈们在,他们只是相互间客气地问声好,没有太多言语交流。
宴会开始后,她也没有找到机会与对方搭话。
寿宴刚结束,褚容与便被萧丽人相请离开。随后她在后园亭子中见到褚容与教萧丽人弹琴。她在远处廊中看了许久,看得自己难过不已,才落寞的离开。
次月萧丽人和她说褚容与离京外出求学。
此后她绵绵相思都为褚容与而苦,知道他前往楚地求学,却不知具体是何处,加之萧丽人时常说些危言耸听的话,她日日相思,形销骨立,半条命都搭进去,得不到丝毫的慰藉。
她一直埋怨没有线索,原来线索在她穿越过来就已经出现了。
只是与梁椽的一次次巧遇,让她忽略掉褚容与的重要性。
记忆中贺寿舞结束后褚容与还对她说过:“今日仓促,若有机会再为小娘子奏一曲。”这一句也是萧伊人的期盼。
她暗暗叹声,若是萧伊人,或许来年有机会,是她,就没机会了。
倒是面前的梁椽,既然不是诗词男主,自己也就不会成为他的怨妇,心里蓦地轻松许多,好似一道防线、一堵墙訇然坍塌,眼前一片敞亮。
“不愿了?”见她神思不属,梁椽道。
“没有。”她笑着从席上起身,整理下裙裾,走向篝火旁,朝众人施了一礼,“若跳的不好,各位郎君娘子包涵。”
小厮收拾一张桌子抬过来,放上古琴,梁椽调试了下音,抬头望向篝火前的唐小诗,微微点头示意。
琴声如水从指尖下丝弦上蔓延流淌开,似月华缓缓流泻。月光下,篝火旁,唐小诗手臂轻抬,腰肢柔软,莲步曼转,低眸回首,每一个动作都与曲调一致。曲缓舞也缓,舞急曲也急,高低缓急,琴曲与舞姿分毫不差默契相合,每一舞姿都踏在了调子上,而每一个调子都附在了舞姿上。
曲成了舞之声,舞成了曲之形。
在座之人均听得入迷,看得失神,情绪跟着琴曲舞姿起起伏伏。
褚容与放在桌案上的手指轻轻点着,目光全都落在面前女郎轻盈的身姿上,嘴角不自觉带着温暖的微笑。
萧丽人瞟见他的情绪变化,再望向唐小诗,眸色冷下去。
最后一段曲子复杂,舞姿也更加灵动飞扬,所有人都看得如痴如醉。当琴曲慢慢停下,舞姿也于此同时缓缓定格。
唐小诗跳得气喘吁吁,慢慢收起舞姿,缓了两口气,朝众人屈膝一礼:“伊人献丑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位郎君抚掌大赞:“翩跹若惊鸿出林,辗转如游龙入海。”
“萧郎没有吹嘘,萧小娘子果真深藏不露。”
“除了上回宫宴上见过王家娘子的舞,我就没瞧见过如此神形兼备的优美舞姿了。”
“郎君们过誉了。”唐小诗腼腆一笑,朝众人欠了欠身,回自己的座席上去。
萧乘哈哈得意大笑:“我之前说小妹师出名家,舞艺不俗,绝对如仙子落凡尘,谁不信的,这次都自觉的自罚一杯赔罪才行。”
周围有郎君笑着回话:“这回信了,是该罚。”立即有两人附和。
另有郎君好奇问:“萧小娘子与梁大郎什么时候走得这般近,配合如此默契,不像一朝一夕功夫。”
梁椽瞥了眼身侧还没有歇过力气来的小女郎,怕她难为情,对出言的郎君道:“别信口胡言,不过是第一次配合。”
“我不信,第一次怎会这般默契,一定是练了不少时间吧?”
“的确首次。”梁椽争辩,担心身边小女郎羞涩难当,想要劝说,却见小女郎窃笑,让他顿时糊涂。
萧乘也出言解释,免得这群郎君们胡猜乱想。
“喝点茶解解渴。”梁椽到倒了盏茶水,并好奇地问,“你偷乐什么?”
她昂首望着梁椽,英俊硬朗的面容中,一双目光温柔,没有去年秋日初见时的冷淡。
“得了别人夸赞高兴啊。”她直言不讳,接过茶盏喝了两口。
真是个小女郎!这么容易就开心成这样。
篝火宴结束,众人三五一群回帐房,萧乘调侃梁椽:“现在要不要考虑一下做伊人的琴曲师傅?”
梁椽斜他一眼:“不考虑。”
“还嫌弃伊人在弹琴上没天赋?”
梁椽狠狠瞪他,当着当事人的面有这么说话的吗?
唐小诗冷哼声:“我还不乐意要你这个师傅呢!”加快几步走到前头去。
“萧乘,你没事找事啊?”梁椽压低声责怪,胳肘用力捣了下他。
萧乘吃痛捂着胸口闷哼一声,抱怨:“你自己亲口说的。”
梁椽气恨,一把搂住他脖颈捂住他嘴:“你故意的吧你。”
萧乘打开他哈哈大笑。
唐小诗回头看了眼打闹的两人,余光却瞄见褚容与和萧丽人,两人脸色均不太好,一路沉默不发一言,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回到帐子,躺在榻上,她脑海中除了今夜篝火歌舞的事情,便是关于那首诗词。
轻声念到第二首时,她脑海中涌入梁椽的身影,那一句“只缘感君一回顾”让她想到不是褚容与,而是那日侯府临水台与梁椽乍见的情景。
怎么想到他了?她翻了个身埋头趴着。
“梁椽?梁椽?”心有点乱,又辗转翻了几下。
“娘子,夜深了,早些歇息吧。”细蕊走到榻前劝道。
她拉过被子将脸盖上,须臾猛然坐起来,将细蕊惊得身子一抖:“娘子,怎么了?”
“我懂了。”
“懂什么了?”细蕊立即回到榻前,担心得用手试了试她的额头,确定没发烧稍微舒了口气,“娘子,已经三更天了,你精神气怎么还这么足。”平常这时候已经沉睡了。
她未答,扑通躺倒,冲着细蕊笑了笑,翻身睡去。
细蕊一头雾水,有些忐忑,可别是病着了,那就麻烦了。忙帮她拉过被子掖好。
次日醒来蹴鞠赛已经开始,第一场就是猎鹰队,明显赶不上,她也就不着急,慢慢梳洗吃了些东西,然后在附近闲逛,采摘一些野花准备编花篮。
萧丽人带着婢女过来,气色相较昨日好许多。在她身边坐下,随手拿了几株野花把玩。
笑着说:“伊人,昨夜你和梁少将军一舞一曲配合完美,让人羡慕,连褚公子都说若非是心灵相通之人绝然不能这般默契。”
又来这套!她都替萧丽人累。
她假意笑问:“褚公子真这么说的?”
“当然,还说有机会也要学你们呢!”
她从萧丽人手中将几株花夺回去,扯着嘴角笑道:“阿姊若是与褚公子配合必然更胜一筹的!”
“你真这么想?”
“嗯!”她点点头,一脸诚恳。
她何止这样想,她非常这样想,只希望萧丽人不要有事没事再在她面前动那些根本毫无意义的心思。
她不会与她争抢褚容与。他再好,再完美,她对他也没有感觉。
萧丽人对她的态度很满意,说话都温柔客气了许多。
萧丽人走后,王家女郎过来,王表姊一脸忧愁的将她拉到一旁,轻声问:“你是不是喜欢梁少将军?”
她被问得一愣,不知对方什么意思,不自觉朝围栏赛场望了眼。
“表姊怎么问这个?”见她满面愁容,似乎对于这件事情很忧虑担心。
“你先回答我。”王表姊着急地催问。
她更懵,这问题来得太突然,而且观对方的样子,似乎她喜欢梁椽是件多么不可思议或多么可怕的事情。
“梁少将军怎么了?”有缺陷?已有婚约?还是有什么黑历史?
王表姊叹声道:“你还是不要喜欢他的好。”
“为什么?”越说越糊涂,她揪着手中花瓣,一脸不解。
梁椽各方面不比京中贵女们思慕的褚容与差,也就不相熟的时候性子冷,不似褚容与温柔平和招人喜欢。
“他是将军啊!”
“我知道。”唐小诗拉着王表姊在旁边青石上坐下来,好奇地问,“将军怎么了?”
王表姊翻了个白眼,感叹声,有种对牛弹琴的深深无奈。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她摇摇头,真的不知道。
王表姊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我听闻边疆不太平,匈奴又有大举侵扰之意,梁少将军很快就要回军中。这一回能不能再归京都不知道。梁家镇守边疆,梁大将军父兄皆战死,就连两位侄儿——梁少将军的两位堂兄——几年前也捐躯殉国了。梁将军府中皆是妇孺……”
唐小诗听到这儿已全明白了,这不仅仅是王表姊的想法,也是全京城贵女们的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