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舟苦笑道:
“朝臣上奏,为这皇夫之位多加谏言,她说,国未昌兴,何以为家?我大魏男儿当立于天下,立于朝堂,怎能屈居后府宅院?”
“这样一个人,又怎能说她无情?”
云虚子反驳一句。
“就算她不懂,就算她眼里只有朝政,那如今,为何突然选择你,我弟弟对她,自也不差。”
说到这里,沈怀舟脸上有点尴尬。
“当政为帝,百姓朝政多依赖她,她肩负重任,便对我依赖更甚,在家里,她不是皇上,只是我徒弟,繁杂之事,我自会替她分忧,她也可稍稍躲会懒。”
“云崖儿道长对她自是不差,要是他开口,必也没这般琐事烦扰,今日之事,不用想,也是考虑到我这个师父,她倒半点没为自己考虑。”
他看向云虚子,又道:
“我存私心,后日御驾出行,她身负重伤,一路颠簸受苦,我照拂不到,还望道长劝劝云崖儿随行。”
云虚子陡然一怒。
“你知道我弟弟心思,还让他随行!”
沈怀舟看了一眼内殿。
“今日道长诉求一事,怕是不行,但我今日开口那句,便还可作数,道长不如考虑考虑,皇夫之位,责任重大,即便没我这师父,按照云崖儿道长那性子,怕也是难以胜任。”
“你倒会自夸。”
云虚子怒骂一句。
沈怀舟温润一笑,并不生气。
“琉玉就嘱托道长照顾了。”
他端起茶盏,准备送客了。
“你歇了你这心思,什么贵君之位,我弟弟才不稀罕。”
“那是最好。”
“沈怀舟,你果然没那么大度。”
“确实。”
“......”
云虚子一撩拂尘,被气走了。
明德大殿又安静下来。
沈怀舟起身,走到内殿,摸了摸自家徒弟有点发热的头。
“琉玉,你太胡闹了。”
他叹了一口气。
“这顿打,怕是白挨了。”
只希望,这次大越一行,别因为这伤,出什么事才好。
他俯身一吻,目光多眷恋。
“等你回京。”
说完,轻轻把她怀里。
只是下一刻,被踹了一脚。
大魏天子不喜粘着人。
......
苏琉玉做了一个梦。
梦见一只羊。
顶着一只角。
这次倒不撞她了。
可怜巴巴一直蹭她,哭出一汪泪,想舔她伤口。
她痒的要死,把它踹飞老远,又见它一瘸一拐回来,继续蹭她。
“骗子,说好变强呢。”
小羊叫了一声,哭的更凶。
苏琉玉大惊。
羊会开口说话!
她猛的惊醒。
睁开眼,对上的确实残破的房顶大梁。
空气里,是安神香的味道。
浅浅之息缭绕,让她身子一僵。
“醒了?”
清澈的嗓音,如昆山玉碎。
“云仪......”
第五百六十五章 你到底几分真心
“嗯。”
夜幕间,少年缓缓走过来。
晚风轻拂他的额发。
月色映射他的眉眼。
姿容如玉,这绝世之容,似九天鸾巅无人沾染的一朵避世之花。
干净,纯洁,又美好。
他走到床侧,伸出纤细的手。
狠狠打在她头顶,把一切干净美好全拍的粉碎。
嘶——
好痛!
“看你这死样子。”
他尤不解气,又骂了一句。
“怎么不死远点。”
“......”
“傻了?”
“......”
苏琉玉愣愣的看着他。
“现在六月初几?”
云崖儿坐在床侧,伸手替她揉了揉脑袋。
“初七。”
糟了!
她豁然起身。
“朕竟然睡了五日!”
此去大越,尤为重要,时间赶,是一点耽误不得。
她看了一眼周围。
“云仪,你怎么在长清村?”
云崖儿垂眸,看向她包扎的手腕。
苏琉玉顺着他的目光,动了动手。
又想起昏睡前的事。
一时间,气氛立马尴尬起来。
知他心意,却不能回应,如今在见面,就不如往日肆意,倒平白多了一份拘束。
让她一阵不自在。
“手能不能动。”
“嗯。”
“切记不能沾水,近日不可......”
“云仪。”
她截断他的嘱咐,张了张口。
半响,轻声道。
“抱歉......”
不知你心意。
却承你的好。
两个字,让云崖儿袖中之手紧握。
“明日朕要出发去大越,怕是不能久住,今晚在此歇一晚,近日多有叨扰,累你照顾。”
对外人,她向来自持礼数。
但这疏离客套的话,让云崖儿再也忍不住。
“你能不能正常点。”
“......”
苏琉玉没看他,只是盯着远处缺了一角的木凳,缓缓开口。
“以前是朕的错,不知你心意,拿你当兄弟,如今知道,自然要小心避嫌。”
“谁是你兄弟。”
云崖儿死死咬牙。
他看她手指揪住被褥,坐近了些。
素软的袖袍轻拂她指尖,让她本能的揪住,死死摩挲,以平定心绪。
“我问你,你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
云崖儿看到她这死样子就不痛快。
“当日说的话,你到底有几分真心?”
两人如今道破这一层,云崖儿又知她惯来是不开窍的性子,便把话直接挑到明处,不想和她弯弯道道。
苏琉玉指尖一顿。
“哪句话?”
“......”
云崖儿闭上眼,觉得他能被她给气死。
这隐忍怒气的样子让苏琉玉吓了一跳。
“崖哥,你是不是想揍朕。”
云崖儿美目一瞪。
你这个蠢货!
就不指望你开窍!
“你当日说的喜欢,到底有几分真心。”
苏琉玉张了张口。
这些重要么?
但看他一脸生气,想揍人的模样,生生又咽了下去。
“自然是真心。”
她叹了一口气。
“朕自来这里,便担这一份责任,万般压力下,在这长清村数日,便想一直贪恋下去。”
“每每回来看到你,便心中安定,自然也想奢求长远。”
“但朕不是强求之人,你既拒绝,那这心意朕便早就抛诸脑后。”
“回朝后,加上朝政所累,便也逐渐淡忘,后来你回来,也只当你专研修道,没想别的。”
“是朕的错,没在意你,以前你对朕做的,朕也不能还......”
嘴边的话一下子顿住。
苏琉玉只觉得唇上一凉,被啃了一口。
“还了。”
少年耳尖赤红,几欲滴血。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一方院子一个你
嘶——
苏琉玉抿了抿唇,愣了。
“还挺疼......”
呸!
“不是,朕是说,咳咳,你别脸红。”
云崖儿瞪了她一眼。
空气仿佛都燥热起来。
“说完没有。”他说。
“......”
云崖儿看她点点头,咬了咬唇。
“你不懂,不怪你,但你听好。”
“我此生不欲修道,所求也甚少。”
“不过一方院子一个你,仅此而已。”
不入史册也好,不附太庙也罢。
他求的,何曾是这个。
从来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五分郑重,五分忐忑,轻轻问了一句。
“苏琉玉,你要不要也和我在一起。”
说完。
他伸出一只手。
指骨玉白纤细,掌心向上,缓缓摊放到她面前。
迎着晚风月色。
苏琉玉甚至能看到他掌心细细的纹路,还有他虎口处淡淡的薄茧。
她垂眸,又看到他指尖因为忐忑隐隐发颤,连带着,还能听到这躁动寂静里,因为说完这句话砰砰乱动的心跳。
她喉咙滚了滚。
艰涩的想开口。
只是,鼻息里安神香缭绕,让她把开口拒绝的话,一下子咽了下去。
两人一起六年。
出征随行,相互扶持,患难与共。
这安神香,每每点燃,都心中安稳。
鬼使神差的,她握住那只手。
“好。”
不过一个字,就让云崖儿忐忑的那口气一下子卸了出来。
他握住她的手。
嘴角轻柔一笑。
他长的本就好,这一笑更是绝艳倾城,令人眩晕。
当然,天子没晕,她的眼光向来独具一格。
更半点没有体会到这暧昧的气氛。
她眨巴眨巴眼。
“崖哥,你长的真好看,不然再穿一次裙子吧。”
小白花瞬间竖起花枝上的刺。
“你休想。”
好凶!
苏琉玉瞪大双眼,一下子怂了。
院子外,夜鸟鸣啼,月色高照。
两人商量明日去赶御驾,就准备歇了。
苏琉玉眼睛盯着房梁,却没有困意。
她虽觉得乏力,但身侧心跳声好快,让她根本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