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崖儿把嘴角溢出的血擦干净,冷清的看着他:
“不用你管。”
“我才懒得管你。”他起身,掸了掸道袍上的灰:“你都要死了,我管你做什么。”
云崖儿看着他。
他一张白皙的脸微肿,样子狼狈,但那眼神却犀利幽暗,说出的话,更是不容抗拒。
“我要回长生殿。”
云虚子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送死么?”
“寻药。”救人。
看他眼神不似赌气作假,云虚子预备出口骂人的话一下子收了回去,语气都低沉不少。
“本门叛逃余孽,掌刑极重,玄右老头给你那药,是希望保你一命,万一被抓,留条后路,如今药没了,不老实滚回大魏躲着,还真想送死?。”
长生殿,十几年前,就不修道了。
门派弟子各国传播长生之术,信徒无数,建立诸多势力,拉拢权贵,如同歪门邪道。
玄右真人临终前有意整改,却无济于事,最终死在长生殿内。
临终前,不忍云崖儿堕落此道,便让他逃了。
若是回去,按照叛逃罪,可以被活活打死。
而且云虚子听他说寻药,便又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玄右真人炼药之术高深,主掌的三清殿有无数玄门秘药,云崖儿作为亲传,当然可以进去。
前提是活着。
“你帮我。”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哥。”
“鬼叫什么?”
......
黄昏把人影拉的老长。
苏琉玉从张翠娟家里出来。
把酿酒的方法仔仔细细教了一遍,就准备好好休息,明日回国。
她进了小院,第一时间先去西面菜地摘了两节葱,又挽着袖子把木盆里面养得鲫鱼给捞了出来。
做完这些就开始冲屋子里喊。
“崖哥,今日烧糖醋鱼吧,不然这鱼要浪费了。”
“你烦不烦。”
虽是这样骂,还是从里屋走了出来。
“崖哥你最好了。”
这几日,这些话云崖儿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骂都不想骂了。
夜深,苏琉玉躺在床里侧,看着土胚房墙角的蜘蛛网,自言自语道。
“明日就回大魏了,呆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那群老臣有没有把朝政处理好。”
虽然只有半个月,但毕竟是那个位子,担着责任,操心的命。
云崖儿依旧侧躺着,把自己缩成一条缝。
苏琉玉看他没应,也没在意。
“须臾半月,真的好快啊。”
一晃就过去了。
她看了眼这房子。
以后,怕是再没这样的恬静的日子过了。
她把被子给两人盖上,闭上眼准备休息。
这被子如今松软,再也不似刚刚盖着的霉味。
每日,云崖儿都会把被子拿出去晒晒,他素来爱洁,虽然每日跟在她后面嫌弃她诸多小毛病,但两人在这半月相处,却说不出的融洽和包容。
她闻着这被子,一脚把它踹到床角。
没过一会,一双手摸到后面,抓住被子一角。
那手修长又好看,苏琉玉一把握住他的手。
骨节分明,纤细的手指泛着凉意,清冷而寡淡。
“放开。”他说。
苏琉玉死死捏住。
云崖儿正过身子,另一只手打在她手腕上:“不想睡觉就滚出去,大半夜,发什么疯。”
“路上的糙饼你做好了吗?”
“饿不死你。”
苏琉玉把怀里的二十两银子掏出来,放在他手上,松开了手。
“今天我挣的银子。”
云崖儿好看的双目斜睨她一眼,一脸嫌弃。
“自己拿着。”
苏琉玉支着胳膊凑到他跟前,又道:“放在你这里吧,你替我管着。”
“我欠你的?”
云崖儿把手指松开,银子落在床上,又侧了过去。
苏琉玉这人,自小当着男儿养,凡事也是一副男儿做派,不达目的,便不罢休,她看他没理,直接把他掰正。
两人半月来知礼守礼,即便睡在一张床,中间也是空了一大块。
从不逾越半寸,行进半尺。
双目相对,清绝避世的眸子睁开,带着瑶华池水上的余波。
“云仪。”
暗夜里,她的嗓音低缓而轻柔。
云崖儿指尖一颤。
“等朕回宫......”
话音突然停了,似觉得不妥和踌躇,好半响没再说一个字。
“你到底晚上发什么疯。”
云崖儿撕开这燥热沉闷的气氛,骂了一句。
苏琉玉坐起身,把银子放在他手上,没看他的眼,只是盯着他的指尖。
“云仪,等朕回宫,想给你换个院子。”
“离承明殿近的,也无需伺候的人打扰”
她又看向院子外栽种的新树,泛起笑意:
“春来听雨煮茶,冬来烹雪饮酒。”
“日日如此,年年如此,就你我。”
就你我。
三个字,庄严,郑重,肃穆。
云崖儿想,到底是六元及第,文采卓越。
把这眷恋缠绵都寄与风月,弯弯道道,墨迹半天,没个痛快。
他想讥讽,想嘲笑,但话到嘴边,滚着喉咙,硬生生的咽下去。
但或许是这夏日太过燥热。
灼烧着他的内心发烫。
让他睫毛簌簌,闭上眼,决定平心静气。
“你喜欢我。”他说。
直白,露骨,一针见血,撕开她风雅庸正,直直白白,不留情面。
“嗯。”
“......”
云崖儿没看她,透着土胚房残破的木窗,遥看挂在黑幕之下的残月。
“我持道心,一生修道,断灭凡情。”
云崖儿把银子递给她:“你自己收好。”
这心意。
你自己收好。
寄物喻人。
字字诛心。
苏琉玉眼暗了一下。
为政当朝,不得偷闲躲懒,这须臾半月,便是她自考学入朝以来最轻松自在的日子。
难免奢望长久。
她把银子揣在兜里,贴近墙角,床中间,又像以前一样,空了出来。
“睡觉吧。”她说:“明日还要赶路。”
“嗯。”
残月高挂,呼吸声低低浅浅的响了起来,显然睡的不好。
云崖儿动作慢慢转身,盯着她瘦小的背。
他把被子替她盖上,自怀里掏出金针,刺向她的耳后。
听着呼吸声渐渐均匀,云崖儿把她身子掰正,幽邃的眸子,深深的看着她。
脑海里,还响彻她的话。
“日日如此,年年如此,就你我。”
就你我,仅你我。
他低垂双眸,俯身一吻。
“好。”
终究是抛开道心,回应了一字。
院外风似乎大了一些,新种的树,树叶唰唰的摇曳,云崖儿起身,对着院子的背影,缓缓开口。
“我走了。”
“行仗你埃不过的。”那背影冷清的开口。
“啰嗦。”
第二百九十一章 顺帝刷脸支付成功
大魏是个破烂小国。
仅十六州府,人口稀少,还很穷。
在列国眼里,那是连眼皮子抬一下的功夫都没有。
可偏偏最近,出了个大事,直接让邻近三国抖三抖。
最倒霉的还是大金。
金帝一生征战沙场,光荣了一辈子,在列国也算是个人物。
他大金虽粗莽,常惹事,但奉行只拿银子不拿地的策略,和各国也还算表面融洽。
可不想,这个破烂小国皇帝失踪,直接算到他头上来了。
他刚刚被割了地,正心疼的要死,结果三国军队直压边境,恨不得把他皇宫给围了。
“朕掳顺帝干嘛啊?”我躲还来不及呢。
金帝苍老的脸第一次这么憋屈,看着战王和大元太子,想求这两疯狗收个兵,又不好意思开口。
这事给闹的,大金如今全国都在找这位祖宗。
第二倒霉的,就是战王。
史上没有比他背锅背的更勤的皇帝了。
属下骂人,他背锅。
打不过小弟,他背锅。
小弟失踪了,他还背锅。
战王恨不得把心窝子给掏出来让他们看看。
他对自家闺女,那肯定一百个忠心,这大齐虎符都送了,就差没把皇位拱手相让了。
当然,这皇位闺女不稀罕,还得他坐着。
第三倒霉的,是司马锐。
斥候军被药倒不省人事,他有直接责任。
斥候军就相当于苏琉玉的亲兵,被自家兄弟坑了一把,其余四军没把他给炖了,如今他每日在外面找人,哪里都不敢回。
最后倒霉的,是宋彦之。
御驾他安排的,路线他拟定的。
执掌两国信息命脉,竟然半个月拿不到一点消息,政治三省那群老臣,恨不得把他给宰了。
四国都急。
哪个疙瘩蹦出来的组织,竟然敢掳顺帝。
要是被他们知道,直接一锅端了,连个渣都不带剩的。
众人找了半个月。
大魏百姓和朝臣,终于感觉到不对了。
政治三省原先压下消息,是说苏琉玉征战沙场,伤了身体,罢朝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