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荐之沉吟片刻, 道:“难道二长老是认为这件事和琴月明其实并无太大关系?要想找出真正的幕后凶手必须要借她之手?”
“对, 也不对。”二长老慢悠悠地摸着胡须,“这次清州死的人和琴家女娃脱不了干系, 因为蛊梆笛不在她身上,她没办法控制这东西, 但也定是有人故意拿走蛊梆笛, 为的就是搞出这番动静。荐之, 你可知,一月前我曾收到玄机门灵安长老的灵笺。”
“玄机门的灵安长老?”
藤君宜眉梢微扬, 面露不解。
玄机门乃是一个极其特殊的门派, 其下弟子不过区区数百人,但却能排进天下宗门前十,可见其不一般。玄机门自称修的是“天道”, 以勘破天机为任, 察天下之事, 防天下之乱,门下弟子百人皆入世修行,名曰“顺势而为”。
各大宗派对玄机门的忌惮多于敬畏,一些看不惯他们装神弄鬼的人在私下直接叫玄机门的“老神棍”, 将他们与江湖上算命的混为一谈。不过玄机门能存于世数百年,趋福避祸, 自当不是泛泛之辈。
灵安长老为玄机门的大长老, 年逾过百, 已十多年未出世, 但他“居门内而晓天下事”,算天卜卦,一纸灵笺预事。二长老收到灵笺时不得解,直到近日才明白上面说的什么意思。
“灵安长老不轻易写灵笺,这证明事情的严重可能远超我们的预料。”二长老面色严肃了些。
天下凡人、修士、妖魔共存,宗门星罗棋布,为争夺修炼资源、珍稀灵兽,冲突频仍,大大小小的战争随时都在上演,若非有那几个底蕴深厚的大宗派镇守,这天下不知要乱成什么样。
“他上一次写灵笺还是五十年前,阻止了玄奇宗一名老祖的入魔,若非及时,怕是要造成数万人的死亡。”
藤荐之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面色凝重,“那封灵笺到底写了什么?”
二长老:“上面只有五个字:蛹化蝶破瘴。”
藤荐之嘴唇微动,无声地念了一遍。‘蛹化蝶’可以猜到是鬼蛹蜕成鬼蝶,可这‘瘴’是什么?
“我写了封回信给灵安长老,他回我三个字——清州难。”二长老说,“语焉不详,但已足够。自那之后,我一直关注着宗外事务,担心会发生什么,直到前段时间突然有人被吸食血肉而亡,我便猜到是鬼蛹,直至今日,我帮琴家女娃的鬼蛹蜕蝶,就是为了让你们与她一道去岐重找出幕后黑手。”
藤荐之心中隐约觉得有几分怪异,但又一时说不出哪里怪异,只得点头应下,“此次就我和云宸去。”
二长老摇头:“不,你的妹妹也要一起。”
藤荐之面露惊诧,“二长老,这是为何?”
二长老摸着长长的胡须,一脸高深莫测,“此中玄机难以道明,只能说,这小姑娘身上有着可以御邪的东西。”
“二长老,还请明示!”藤荐之上前一步,面上惊疑难掩。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此事竟会牵连到藤君宜,心中一下焦灼,想要弄彻底弄明白。
“其它的去问掌教吧。”二长老不欲多言,抬手一挥,藤荐之和在门外等候的藤君宜等人同时眼前一花,下一秒已从山上到山脚。
藤君宜不知藤荐这在殿内听那个二长老说了什么,面色十分严肃凝重,他嘴唇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最后才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去岐重。”
季云宸有些疑惑:“二长老说了什么?”
“只嘱咐了我一路小心。”藤荐之不欲把那些话说出来徒增压力,将心里的重重疑惑压下,掌教在闭关,二长老刚才就是为了打发他走。
季云宸知道他这会儿不会多说,打算之后在路上再问。
没在这山脚下多停留,藤荐之带着藤君宜回了他的山峰,似乎有话对她说。
“洛儿,你可愿与我们一道去岐重?”藤荐之心中颇感无奈,他带妹妹出来只是为了让她出幽州散心,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但似乎从到了清州后事情就难以控制了,意外频发,这次更是要带人去岐重。
“自是愿意,怎么了?”藤君宜心中念头微转,这个问题从藤荐之口中问出来就有几分不寻常,难不成是那二长老私下说了什么?
藤荐之想起二长老所说的“可以御邪之物”,想问清楚,但终究是没问出口,他知道洛儿有自己的秘密,他不愿刨根问底。
“无事,只是这一去怕是有月余,归家的日子要延后了。”
说起归家,藤君宜突然想到了崔渐离,她这一走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见得到他,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腕上戴着的花瓣形状的手链,温润暖玉般的触感传递到手指,她竟然有点想见他了。
……
琴月明暂居在宗内内门弟子的居所,独居一室,床铺柔软,有一桌一凳,稍显简单却并不简陋。
她坐于窗边,将手抬起,鬼蝶停在她食指上,天光从窗棂透射,蝶翼散发出淡淡的幽蓝光芒,有种难言的美丽绝伦。
“鬼蝶……”琴月明低声喃喃,面上显出迷惘之色。
她从小就对鬼蛹深恶痛绝,这东西诡异、邪恶、残忍,是不折不扣的邪物,若非它的存在,琴家也不会畸形至此,她的家人也不会被残害至死。她想,若是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能让鬼蛹消失,那她一定很乐意这样做,可事实上,哪怕她死了,鬼蛹依然可以继续存活。
而现在,那只丑陋的蠕虫变成了美丽的鬼蝶,甚至还成为了自己助力,听从于她的命令,她心中竟觉得嘲讽,这就是琴尤从始至终都在渴求的吧。
她的手指动了动,鬼蝶扇着翅膀飞到一边,琴月明拿出蛊梆笛放于唇边,一段悠扬的笛声扬起,充斥着浓浓的悲凉哀戚。
蛊梆笛不用灵力催动时只是一管普通的笛子,她当年不知道它真正用处时,每天都要到外面练上一两个时辰,似乎只有那些时日是没有杂念的。
吹完一曲,琴月明好似想通了什么,眼中浮出坚毅,这次前去岐重虽不知会发生什么,但她一定会找出那个躲在暗处的人,为她琴家和鬼蛹所杀之人一个交代!
一夜过去,天刚蒙蒙亮,宗内已然有不少弟子已经去聚灵阵内修炼,逐渐喧闹起来。
藤君宜并无行李要收拾,而红绣鸳鸯自知道要去岐重后就格外兴奋,它虽没去过,但知那个地方有“巫力”,它可以吸收巫力来壮大幻境的力量。
红绣鸳鸯是个话多的精怪,这几日装成一朵普通的绣花可辛苦“死”它了,考虑到接下来去岐重的路途远,藤荐之不再叫它故作伪装,就这么跟着一起走。
红绣鸳鸯的两条短腿捣腾得飞快,速度俨然上升不少,跟着藤君宜和藤荐之出了峰,到宗门外殿的广场时,季云宸、白纤纤和琴月明已经收拾好东西等在那里了。
岐重在清州的东北方向,不眠不休地御剑过去也要月足,因为要在赶路途中寻找线索,故也不能直接使用传送阵,只能坐逐奔过去。
红绣鸳鸯格外引人瞩目,见众人都朝它看过来,两片叶片作揖手状拢了拢,“初次见面,久闻各位大名。”
它这不三不四的问候加上奶声细气的声音格外引人发笑,白纤纤不客气地笑出了声:“我怎么看你这么熟悉,你是什么妖怪啊?”
“不过一支成精的灵花罢了。”藤荐之看了一眼它,随口答道。
红绣鸳鸯敢怒不敢言,把嘴里“你可知我是千百年难遇的生出灵智的红绣鸳鸯”咽了下去,委委屈屈道:“你们可以叫我小红。”
如今它对这名字已经可以接受了。
一直安分停靠在琴月明肩膀上的鬼蝶忽然动了起来,飞到红绣鸳鸯面前,绕着它转圈,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红绣鸳鸯一双小短腿往后一跃,“离我远点!”
鬼蝶纠缠着不放,似乎红绣鸳鸯身上有吸引它的东西,所幸它如今要想吸取灵力血肉都需琴月明的同意,只能就这么干绕着它飞。
蝶逐花,还是一朵千百年难遇的灵花,哪怕是鬼蝶也不例外。
没管这一花一蝶,出了蕴灵宗,他们直接坐上了逐奔,朝着东北方向驶去。逐奔外形似普通的马车,唯一可见的端倪是不需有人在外驾车,只需灵力操动即可。
这辆逐奔内部宽阔,自有一片天地,三面都有铺了一层软垫的座椅,中间放置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楠木桌,摆了果盘和点心。
他们首要是去要找琴月明的娘亲苗芙芳的本家,琴月明曾听她娘说过苗家,在岐重虽算不得什么大世家,但也家族兴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惜苗芙芳只是苗家一个不起眼的女儿,当年嫁给琴尤后随他一道来了清州后鲜少捎信回家,后来被琴尤控制,更是数十年没有与苗家联系了。
琴月明只能凭借小时候那点记忆去找,这是目前唯一可以找到线索的路径。
藤君宜自上逐奔后就坐在琴月明旁边,她面容皎洁,一双眼眸清清凌凌,视线落下让人觉得格外舒坦。琴月明对她好感甚多,白纤纤的天真娇俏让她觉得心理压力甚重,似乎自己背负的罪恶与血海深仇不足一道,她还没明白这种感情是什么,只是下意识地亲近藤君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