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敛月半蹲下来,为沈攸寒换上专业的雨衣和雨靴,沈攸寒忽然对着她甜甜笑起来,双侧的梨涡乍现。
或许是在地球之肺。
又或者走出那个封闭的过道,虞敛月心中压抑感渐渐消逝。
沈恪之看着她,也不知道拿来的勇气。
“我一只手脱不开,帮我也穿一下。”
虞敛月没有拒绝,淡蓝色雨衣的拉链一路拉上来,毫不留情地蹭到了男人的下巴——
“疼吗?”虞敛月总是人畜无害的一笑,“不好意思哦,只怪我太粗心了。”
沈恪之:“没关系,我的公爵。”
沈攸寒像是反应过来了,“你们还在玩吗?为什么都不带我呜呜呜。”
一艘独立快艇穿过水面,尾巴划过平稳而对称的水纹。
“上船。”
沈恪之言简意赅。
他总希望从她眼底看见什么,一闪而过的狡黠总是恰到好处的掩盖了她原有的想法,他琢磨不透眼前的女人。
“救生衣必须穿好。”
她娴熟地做这个“妈妈”,认真专注地轻点小孩的鼻尖,五年的空白忽然间像是一下子弥合了。
“虞敛月。”
他正要说什么,船已经开始航行了。
快艇飞快穿过亚马逊河,激起千层浪,导游时而讲述印加文化的来源,时而又小心翼翼地在绿色点缀的茂密丛林里拨开新长出的枝桠。
“爸爸,这里的空气好清新啊。”
“爸爸,我看到了长牙齿的鱼。”
“爸爸,那些鱼的牙齿可不定有你的硬。”
沈恪之不动声色,将一颗秘鲁大蓝莓塞到沈攸寒嘴里。
虞敛月:她到底在哪里?她为什么只是想笑呢?
“沈恪之,你也有今天。”
“虞敛月,女儿可多亏了你的悉心教导——”
分明是要反击那讽刺,可水流一个湍急,竟然失去了重心,沈恪之死死地抓着她,“你要是掉下去,可没有人救你。”
虞敛月不慌不乱地重新站稳:“是吗?你难道不怕我掉下去的前一秒拖你下水,谁被鳄鱼先吃掉还说不定呢。”
哪怕是针锋相对。
他也无法抵抗她熟悉的眉眼渐渐舒展开的笑意。
导游强力推荐两人在当地住下一夜,费用好说。
“Sir,if you do not choose to stay, you'll regret it for the rest of your life.”
导游用欧美那种刻意的夸张式的语气和他们强调,如果不拓展这一个游玩的点,或许他们将遗憾终生。
实际上这两人心里都清晰明了导游的说法,不就是想从他们身上多赚一点佣金,而顺便他的快艇也可以去接更多的游客。
“No.”
沈恪之比以往都更坚决,倒不是他受不了这热带雨林的气候,而是他的娇气包正不偏不倚的撞上他的目光。
“沈恪之,我们回利马来得及吗?”
“实在不行的话,留宿在当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虞敛月目光流转,轻快地拍了拍沈恪之的肩,“这个地方的旅游业发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多穿草裙的男女也都只是扮演他们各自原始人的角色。”
“我们明早再回去?”
沈攸寒鼓掌,神采飞扬地“演说”道:
“太好了,我就知道是爸爸有点害怕了。没关系,有我和敛月在呢,爸爸放宽心。”
沈恪之笑得桀骜不驯。
这个女人引导的话题下,他永远只配做一个被安排好的工具人。
“怎么忽然想留在这里?”
“ Actually, I just do not want regretting all of my life. So, I prefer to stay.”虞敛月故意配合着导游的说法,搪塞了过去。比起这里,她内心更排斥原本位于利马的酒店。
在那里她仿佛永远有做不完的噩梦。
“那我们就留下。”
沈恪之攥紧着她的手腕,一刻也不得放松。
他们一起走过的宽阔河面,在快艇冲浪排水以后又恢复到最宁静的状态。
“粉红色的河豚!”
沈攸寒拽着虞敛月,指向不远处跳动的河豚。
“好漂亮。”
虞敛月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说。
傍晚粉红色的晚霞透过飘渺的云朵,渲染着美到极致的天空。光辉躲藏在云朵之后,四处流窜时又偷偷划过天际。
虞敛月第一次感觉离天空这么近。
一只树懒猝不及防地钻入她的怀里。
“沈恪之!”
没错,真是她抬头仰望云天的片刻间,这个狗男人亲手送到她臂弯的。
“快点拿开。”
可树懒竟然比想象的乖巧,毛很顺,很安静地躺在虞敛月怀抱里,半天都没有折腾一下。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反应慢吧。
虞敛月重新给沈恪之抱回去。
沈攸寒则是踮起脚尖给灰毛毛顺顺,树懒像是觉得很舒服,乖巧地配合着。
其实沈攸寒偷偷有点感伤,这个树懒还能从她妈妈的怀里又到爸爸僵硬的臂弯里。
而她的童年,却没有经历过。
母亲抛下了她,父亲忙于工作,把她扔给了南妍妍。
虞敛月并非全然不知,她悉心地把沈攸寒也揽回身边。
一家人抱着突然窜出来的树懒一起上了岸。
虚度的红色层层晕染的光就在他们身后。
—
民宿比想象的要好太多。
木制框架的房屋里挂满了南美风格的油画,标志性的酸橘汁腌生鱼那道大菜经由大厨直接送了进来。
巨大的玻璃外正对着那条自成生态系统的亚马逊河。
镜面般的水面偶尔反着光。
沈攸寒毕竟是小孩,原本在民宿里都准备好了钓食人鱼的鸡肉,可大概是太久没有休息的缘故,眼睛发红,眼睑水肿,脚步也跌跌撞撞起来。
沈恪之用命令的口气让她早点去睡觉。
虞敛月为她褪下了鞋袜,捻好了被角。
没有了沈攸寒,整个晚上的篝火晚会气氛变得很尴尬。
树懒骗到想吃的,早就逃到南美的另一片森林了,整个一圈民宿的男女用欧美式的亲热在耳边厮磨。
唯有他们,在篝火声里。
寂静地望向无尽的夜。
沈恪之并不明白为什么,他做不到,他无法把早就买好的会闪的东西顺势送给女人。
虞敛月百无聊赖,只是问起,“明天回利马吗,还是说开始我们新的旅程?”
“马丘比丘,想去吗?”
沈恪之分不清是什么在指引着他,或许到了一个自然与神圣的交接地带,他那么做更有意义。
“我还挺喜欢那里的。”
虞敛月谈话间预定好了明天仅限四百人的门票。
她也总擅长做好规划。
除了在面对沈恪之这件事上,她从来也没有失误过。
沈恪之如黑夜幽深的眸子反着皎洁的月光,或许是热带气候驱散了他的阴郁,他敏锐却又不失温度地问,“你在酒店怎么了?是不是之前有些不舒服?”
“也不知道,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困扰着我。”
沈恪之又问,“那你想知道答案吗?”
虞敛月:“并不想。”
她怀抱双膝,坦然自若地承认,“我无法否认,我只是懦弱且平庸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太高的追求。”
沈恪之:“你难道没有觉得你已经得到的足够多了吗?”
“……”
虞敛月无法直视贫瘠的内心,更难以表达自己曾经历多么无味的一生。
她来到这里,不过只是想平安顺遂地活下去。
不想要破产。
也不愿像热带雨林的藤蔓攀附在大树之上。
可隐隐约约“该来的总会来”的魔咒总折磨着她。
那她到底能改变什么?
是沈恪之的心吗?
他们之间舍去了一个南妍妍就能和六年前一样了吗?
其实,虞敛月不是傻子,她不会不知道当一个男人在快艇的一侧注意着她的动向与安危,在她不愿意回的港口城市的时候他立马做转变——
沈恪之是走了心。
她不是瞎子。
可就当她蹙眉想要说些什么打破两人的平静时,纠正这一切,让所有的事重新回到轨道时,莫名的粘稠而冰凉的东西靠近了她的小腿。
一条蛇。
乌黑的鳞片宛如全身的铠甲,锃亮地发着光,它正经过她小腿边,慢悠悠地吐着蛇信子。
虞敛月快要疯了,她几乎还没来得及思考沈恪之已经捏过蛇头直接扔去了远方。
“起来,我给你检查一下有无伤口。”
虞敛月刚从剧情下线的边缘走回来,一滴泪浸润在她又起波澜的眼中,缓缓落下。
“傻瓜,别怕。”
满天星辰下,他想要抱紧她,宁可蛇爬行经过连着咬的人是他,也不能让那些东西碰到她一下。
—
次日,沈攸寒醒来鼻音也加重了几分。
在湿热的天气下,她感冒了。
可她不愿承认,想要跟上父母的脚步,而沈恪之却没有同意。
虞敛月很少像这样语调温柔,“我们一结束行程,立马陪你回家,好不好?”
沈攸寒带着哭腔,“我也想玩。”
最终,还是被冷脸的沈恪之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