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出身乡野,没什么见识,可是也知道这大户人家阴私最多,折出一条人命太正常了,就像小时候玩的最好的玩伴,被父母送去镇上一户乡绅家里当丫鬟,没到一年时间,送回去的就是用草席裹着的尸体,还有一荷包的碎银子。
她当时还偷偷去看过,没想到揭开草席之后,玩伴身上满是青青紫紫的伤痕,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让人看着就胆战心惊,她回去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而且那还只是个乡绅呢,县令可是大官,据说还是京城什么什么府里出来的,这讲究更多,她可不愿意悦儿进去受这个罪。
被她像是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背后,徐桓悦的心情渐渐镇定下来。
好在这一件事算是避开了,也算得上是足够幸运了。
只是,她还是不免疑惑:“为什么那位夫人突然就拦住了呢?”
要不是县令夫人说话阻拦,可能这个时候她已经被带走了,她可没有忘记最开始县令夫人对自己的满意,只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桓悦越发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徐娘子拦住了她发散的思维:“不要去想了,你快用柚子叶洗个澡去去晦气,一定是你这些天沾染了什么邪祟,等明天,我带你去庙里拜一拜佛祖,求个平安符挂着,以后一定平平安安。”
徐桓悦被这么一打断,又被徐娘子推着进了屋里,看她翻箱倒柜找晒干的柚子叶,徐桓悦只能叹了口气,顺着她的意思洗了个澡,出来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现在满是柚子的味道。
小白从天井那棵大树上一跃而下,看着浑身冒着香气的徐桓悦一眼,又忍不住凑近了闻闻味道,好半晌才红着耳朵尖尖,诚心诚意夸奖:“你身上好香啊!”
徐桓悦伸手把他推开,自己坐到树下的靠椅上,自个儿托腮想了半天,又招手让小白过来坐在她的对面,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忍不住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在徐桓悦面前总是一副再正经不过的样子,双腿并直,膝盖靠拢,两只手乖巧地垂下,放在膝盖上,认真地看着徐桓悦说话。
等她问话了,他想了想才回答:“我也不知道。”
徐桓悦被他这句话弄得一噎,伸手推他:“那你听得那么认真干嘛?”
小白躲过她的手:“可是我觉得,她这么做,可能是看出了你是哪个哪个侯府国公府的真千金吧。”
徐桓悦瞪他。
不过是之前看话本的时候,随口说到的真假千金梗,当个笑话说给他听了,结果他倒好,那这个来取笑自己,简直罪不可赦。
小白笑着回看她。
眼神纯洁清澈,像是一泓清泉,水汪汪的,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样子。
最终,徐桓悦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自己回去想吧,问你你又不知道,真是浪费时间。”
小白嘴角嗫嚅了几下,最终却还是没有拉住她,只好目送着徐桓悦进了屋里。
可能是这柚子叶不够,驱的邪祟还没清完,不然怎么到了第二天生意最好的时候,有人来闹事了呢?
桓家几个魁梧大汉往门口一站,把门堵得严严实实,跟着中间的缝隙里又挤进来几个长得同样腰身像水桶一样的媳妇打扮的女子,一掐腰就开始对着徐记早点的牌匾喷唾沫。
徐娘子匆匆赶到前面来,看着桓家这群不要脸的老老少少,气得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
这门一堵着,外面要进来的食客进不进来,里面吃完了要出去的食客也是被堵着出不去,只好两边夹着,把早点店里的几人和桓家一群人夹成饼。
看到徐娘子出来,桓家大女儿,也就是带头骂的那个女子,骂得越发得劲起来,就差没骂徐娘子的八代祖宗了。
她指着徐娘子一跳一跳地指责:“你个没良心的破落玩意儿,真以为自己长得好?你不如撒泡尿找照照你那张脸,真是黑心黑肝,良心都被狗吃了。”
对着围观的食客,其余几个桓家媳妇和女儿,“责无旁贷”上去一番唱念做打,没一会儿徐娘子就变成了道德败坏伤风败俗不孝子孙的万恶之徒。
人的情绪最容易煽动起来,桓家人这么一闹腾,好像大家都是看清了徐娘子的“真面目”一样,一个个也指着她骂。
中间或者有几个稍微冷静理智的人,说“徐家娘子不是这样的人吧?”“徐家娘子性格这么好,怎么可能会这样呢?弄不好是他们在诳人。”
跟着只会被两边情绪被煽动起来的,自诩正义的围观者骂一顿,斥责一番,好像这样就能表现出围观者的冷静睿智一样,久而久之,连个给徐娘子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就在两边僵持,桓家人打了徐娘子一个个措手不及,眼看局势一边倒的时候,一盆混着面糊的脏水从二楼泼下,直接把桓家那个讲的最猖狂的大姑姐给浇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桓家大姑身边站着的几个弟媳身上,也溅了一身的葱蒜沫子。
她们顶着一头湿发,抬头看人,二楼窗前,徐桓悦端着个水盆,眼神犀利地看她们。
她们的话,一下子就被梗在喉管里。
像啊,真的像啊,这个小侄女这样的眼神,真是像极了她们的大哥。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是这样的一幕,还是忍不住让她怔忡了一下。
时间一下子静止住了。
直到一声粗冽的嗓音,像是一把剑,劈开这拥挤的人群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死了
我又活了
今晚没菜,放过我自己qaq,我也馋,越写越馋
第64章 壹肆
拥挤的人群之间, 让出了一条仅容一人走过的路来。
徐娘子、徐桓悦,还有桓家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朝着那边看去。
来人正是宋岑商父女。
宋岑商本来是准备带着一直缠着自己要过来的女儿过来吃顿早点。
上次的小馄饨真是深得他心,宋清这个小丫头也被那碗五彩汤圆忽悠得找不到北, 让家里的厨子做了好几次, 都不是那个味道。
这对父女一拍即合,一大早就往这码头边上的徐记早点跑。
结果真是碰巧遇上了这件事,一群人把路堵得严严实实,一个个指着徐娘子骂她“伤风败俗”“不检点”, 宋岑商长得高,远远地就看到了被围在最里面的徐娘子眼上满是气恼愤怒的样子,想也不想就开口斥责道:“你们在感谢什么?给我让开。”
他也不想想, 他是军营出身,嗓子又粗又大,刻意扬起来还带着几分杀气和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道,这样一来,围观群众纷纷给他让路。
桓家人也被满身煞气的宋岑商给吓住了,他们禀性欺软怕硬, 被这么一吓, 胆子都没了, 这个时候一个个如缩头鹌鹑一样, 哆哆嗦嗦不说话装哑巴。
宋岑商走过来, 在徐娘子身边站定, 宋清则是更不客气地往她身上一扑,撒娇道:“姨姨,我还要吃那个五彩汤圆。”
徐娘子本来满腔的烦闷郁郁,被她这么一弄反而笑了起来,在她头上摸了两下, 一口答应:“好,我一会儿就去给你做。”
徐桓悦从楼上噔噔噔跑下来,走到跟前才发现自己手里的破木盆还没放下,顺手往边上一放,把赖着徐娘子撒娇的宋清给拨开:“你干嘛呢?这是我娘!”
宋清手脚伶俐地往徐娘子身后一躲,露出半个头来,还做着龇牙咧嘴的鬼脸。
徐桓悦忿忿,撸起衣袖就要和她理论,没想到桓家的大姑见骂她娘讨不到好,倒是把气全撒她身上了,掐着腰逮着她就开始骂:
“你这个下/作的小娼/妇养出来的小贱/人,连你大姑二叔都敢泼脏水,果然是有妈生没爹养的混账玩意儿。”
“……”
诸如此类的脏话,让徐桓悦甚至怀疑这个姑姑是不是身怀绝技,自带脏话库,不然怎么能说了这么久没有一句重复的呢?
她笑眯眯地走上前去,看着骂的唾沫满天飞的桓大姑,又看了一圈围观的人。
他们有的很面善,是在店里吃过多次的老食客,可是现在仍然指着徐娘子说长道短。
他们有的有点脸熟,可能也是进店里吃过一两次的,依旧是一脸自以为站在道德高地的洋洋得意。
还有的是街坊邻居,在旁边开店的人,此时更是手里抓了一把瓜子看戏,时不时叹一句“果然是这样,要不然她家生意怎么那么好”,就仿佛这不是家早点店,而是暗窑子一样。
就好像,所有被隐藏在皮囊之下的有关人性、有关道德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一面,此时都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最后,徐桓悦的目光落在挤在最前、骂的最狠,偏偏同时也是来的最多的那个穿着绸衣的山羊胡男子身上。
她一下子笑了起来。
桓大姑骂得正起兴呢,结果被她这样不明不白突如其来的笑容给唬住了,咒骂声停了一瞬。
徐桓悦的目光从那些按照血缘关系,她应该喊大姑、二叔、二婶、二姑、三叔、三婶的人身上一一划过,然后指着他们,对围观的人笑眯眯说道:“骂了半天,你们还不知道这群人是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