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回头,雪亮的剑光却让他怔忪了一瞬,长相思?阿姐的宝剑!
就是这么一瞬,他听到身边的修罗大惧的叫声,“王!小心!”
待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胳膊已经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找死!”少年语气阴沉,巨大的镰刀从妖马背上越过,沉沉扫了过去,可那青年知道自己行动已经失败,足尖一踏,当机立断消失在遗芳阁高高的屋翎下。
他逃了。
心知已经追不到了,少年一声令下,“回去!”马蹄声如同滚滚潮水,转瞬而去。
回到定弥城的殿内,少年一身戾气,部下修罗纷纷避让,生怕自己顶撞了这位年轻的阿修罗王,只有少年自己才知道,看到长相思那一刻,他胸腔瞬间起伏不定,可那里涌动着的,是嫉妒,还是被背叛的不甘,他不愿深思。
他只想知道,那为什么是阿姐的剑?
眼看他要推开那座为阿姐打造的金丝雀牢笼,一个貌不出众的修罗忽然道:“王,姑娘已经睡下了。”
少年偏头望着他,似笑非笑,“睡下了?”
那修罗不卑不亢,垂下的眼中略带悲悯,“是,姑娘知道您要攻打天都城,这几日,她心情都郁郁,整日待在寝殿不愿出去,清减了不少。”
少年脸上慢慢浮现一丝错愕,竟然怔在了原地,修罗的眼神落到了少年胳膊处,带着几分惊讶,“王,您受伤了?”
少年淡淡“嗯”了一声,修罗又问:“可是天都城之事出了什么状况?”
“没有,天都城的天人皆醉生梦死,怎么是我们的对手,早早就被攻下了。”少年慢慢呈现出一种骄傲不可一世的模样,修罗迟疑问道:“那,这事要瞒着姑娘吗?”
少年一怔,垂下了眸子,“先瞒着吧。”说完,他转身要离开,修罗似乎叹了口气,“王,您若是一直这样,姑娘迟早会被折断在您手上。”
折断?他将她娇养在牢笼中,做一只不受任何风雨的金丝雀,哪里会被折断?
看见少年回过头来,表情恼怒,修罗又道:“或许,您可是试着向姑娘示弱,姑娘心软,您对她的情意,她不会感受不到。”
“示弱?”他只会掠夺,杀戮,从不会示弱,哪怕真的故作天真,那也只是骨子里的劣根,因为他喜欢愚弄迷惑他人。
像是明白他的纠结,修罗微微一笑,“若王愿意主动将伤口暴露给姑娘看,属下想,她也会为您心疼,久而久之,她一颗心自然会彻底向着您。”
少年若有所思,沉重的殿门忽然被推开,少年脸色在明暗交加的地方显出几丝脆弱与苍白来,他直直看着重重纱帐中的少女,光影将她一张脸勾勒得看不清晰。
那纤细的影子,雪色的肌骨,隐约是个娇嫩的模样,他想,应当如同一尊琉璃娃娃,一碰就会碎,竟然和当初他不屑一顾的影子有了微妙的重合。
他慢慢走了过去,朝她露出淋漓伤口,他像是受伤的小兽,一双眸子水光潋滟,他撒娇一般地望着朝少女道:“阿姐,我好疼。”
好像有一道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胳膊上,少女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心疼,“阿罗,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少年一颗心都因为这么一句话而膨胀滚烫起来。
他没说话,深深望着少女,重重纱幕遮挡,朦胧昏色的帐下,少年忽然扶住了少女的下颌,指腹爱不释手般轻轻摩挲她的唇瓣,滚烫的唇忽深深吻了下去。
郑拂错愕地望着谢伽罗近在咫尺的唇,她四肢并用,慌乱想把少年推开,可惜,她的身子却被少年死死禁锢住了,像无数锁链将她困住,她丝毫动弹不得。
那一瓣薄软的艳色在她唇角落下的时候,她听见自己心跳声,如同月下反复的潮水,将她从头至脚都给淹没。
疯了!他一定是把她当作他的阿姐谢欢欢了!他怎么可以!即便他救了自己,也不可以这样啊!
郑拂拼命挣扎起来,那种被当成替身的屈辱感让她没出息地差点哭出声来。
她是郑拂,才不是他的阿姐!不是谢欢欢!
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栗,止不住地,仿佛被抽去脊梁骨的案上羔羊,将死未死的肌肉忍不住抽搐起来,她忍不住剧烈挣扎,手拼命推他,“谢伽罗,放开!”
身上的少年像是魔怔了,毫无知觉,唇瓣蛮横贴着她,想进一步攻城掠地,她终于狠下心来,玛瑙匕首的刀柄狠狠砸在了少年后脑勺处,少年闷哼一声,倒在了她身上。
郑拂这才连滚带爬,狼狈起身,又慌忙去察看谢伽罗的状况,她生怕自己下手重了,伤到了谢伽罗,谁知,她刚拨开少年浓密的头发,眼前的场景却让她指尖都颤抖起来。
雪白的衣领下,少年的脊骨处蔓延出一道狰狞的伤口,像一道蜿蜒的蛇,吞吐着芯子伏在了整个脊背处,看着,就像是,被人抽掉了背脊骨。
怎么会这样?
看昏迷的谢伽罗又开始颤栗起来,她慌忙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膝盖上,却见少年额上冷汗涔涔,鸦羽般的睫毛紧紧闭着,艳色的唇苍白得如同金纸。
似是冷极,昏迷中的少年身子都在颤抖,郑拂连忙从雪色锦囊中拿出一件披风,披在了谢伽罗身上,将他整个人裹住。
眼神落到他一截被咬出血的手指上,她忍不住捉起了他的手,只见那一截手指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牙印,有的已经结了痂,看着有些可怜。
她心里竟然莫名愤怒起来,小阎王平时就是咬手指为生的吗?
她从锦囊里拿出一瓶金疮药和干净的纱布,替他指头上了药,又仔细包扎好了。做好这一切,望着这个苍白的少年,她心里一时之间复杂极了。
为什么会是他救了自己?
而且,在那之后,他为什么又会疼得昏了头,还把她当作谢欢欢?对她做出那么荒唐的举动来?
正当她沉默着,地上躺着的鸟妖尸体忽然以一个诡异的模样,慢慢用腹部顶着地面,悚然而起。
怎么回事?他不是死了吗?
郑拂吓得立刻攥紧了匕首,若是他靠近谢伽罗,她一定狠狠给他一刀,那鸟妖尸体却好像根本看不到她,只见,他裹着浓重的尸气与怨气,跌跌撞撞出了洞穴,消失在夜色中。
第33章 粽子糖
裴行止在这座山找了一夜, 竟然都没找到郑拂和鸟妖的踪影,他顶着一身草木枝叶上蹭到的露水,不知疲惫地穿行在山林中, 脸色变得越发苍白。
若是,师妹真的出了什么事, 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红色的裙摆利落旋至身边, 谢欢欢忽然上前,轻轻扯住了裴行止的袖子, 脸上表情难过又心疼,轻声道:“裴师兄, 我陪你一起找吧,伽罗好像也不见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追郑师妹去了。”
裴行止点了点头, 忽然察觉到一道浓烈的煞气从天而降, 抬头一看, 竟是一个滴着鲜血的诡异影子, 有几分像鸟妖, 只是他的翅膀像是被什么利器砍断了, 日影轮廓下,整个躯干投射出短短的一道阴影, 看着竟然是四肢都没了, 十分毛骨悚然。
裴行止和谢欢欢双双眼疾手快地掷出符箓,雷火之力呼啸而出, 争相要与之抗衡,那影子却长着眼睛一般飞快避了开来,灵力交汇发出剧烈波动声响,草木瞬间摧折。
经过一个山头时, 那道煞气也忽然坠落下去,如断线风筝,落到了远处,见状,两人连忙飞快追了过去。
草丛里忽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躲在这里的周阿慕拍了拍膝盖上沾到的泥土与草屑,慢慢站了起来,他秀美的脸上挂着泪,又很快用袖子偷偷擦去了。
阿拂姐姐,她会没事吗?
刚刚,谢姐姐让他不要跟来,说是这里危险,他也明知道待在知府的府邸上等着阿娘接他回家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还是很担心阿拂姐姐的安危。
比自己的安危都要担心。
喃喃念着阿拂姐姐这几个字,炽热滚烫的心让他浑身莫名热血沸腾,他第一次希望自己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孩子,而不是这种哭哭啼啼的性子。
他慢慢朝着一个方向而去,他对这座山很熟悉,他要以自己的方式去找到阿拂姐姐。
草木沾上妖血的气息立即疯长起来,互相缠绕,不一会儿就密不透风,密密遮住了鸟妖的尸体,鸟妖躺在草丛中,睁圆了失去光亮的眼睛,背脊却慢慢耸动,一节断骨吸收着残存的妖气,逐渐破体而出。
那魔骨舍利上还附着郑福的恶魄,却被它嫌弃一般剥离出来,在阳光下,发出滋滋声,郑福凄厉又短促地惨叫了一声,飞快遁入阴暗处消失不见。
周阿慕一扫开密密的草丛,乍然见到死状凄惨的鸟妖,立即“啊”地一声吓得跌倒在地。
鸟妖死了!
仓促起身想要逃跑,他忽然想起来,鸟妖捉走了阿拂姐姐,可他现在死在了这里,是不是意味着,阿拂姐姐已经没事了。
他脸上逐渐露出喜色来,可望见鸟妖那狰狞的尸体,他心头恨恨,想起他不但掳走自己,还掳走了阿拂姐姐,竟然大着胆子上前去,泄愤一般在他脸上狠狠踩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