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又让前来的钦差多少感叹另当别论,县衙腾空了地方,安顿了各位钦差。
乔明渊伸出手落在罗郁和德喜跟前,笑道:“按理来说,本官要去了这身官服,着囚服,不过方才的情景大人们都看到了,不若准乔某换身常服吧,免得诸多麻烦。”
“好。”德喜点头:“当不能让乔大人太委屈了一些。”
他是最和气的一个。
不过,怕乔明渊跑路嘛,当然不可能允许他离开大家的视线范围,蔡俊去县衙后院替乔明渊取了衣服来,让乔明渊将那一身官服换了下来。衣服换下来的时候,蔡俊眼圈发红,捧着那官服无语凝噎,形容悲伤不已。在他看来,乔明渊已经死定了。
乔明渊到不以为意,他拍了拍蔡俊的肩膀:“将这身衣服好好收起来,别弄脏弄坏,做一身官服是很贵的,本官贫穷,没那么多闲钱。”
“乔大人富甲一方,再说贫穷到一身官服都做不起,不是笑话吗?”钦差里有人嘲讽。
乔明渊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你身为刑部正五品官,月俸禄二十两,一年不过二百四十两,一身官服定做是三十两银子,大人能做得起几身?”
被反问的人不吭声了。
其实他自己也做不起,平日里吃点饭都怕长膘穿不下官服来着。
有人又笑:“夏大人为人清廉,做不起一套官服情有可原,他可不像乔大人一样,有胆子私开商贸,与西域来往,听说乔大人赚得盆满钵满,怕是后院里的金条银条都堆得放不下了吧?”
“这位大人说话可真有意思。”乔明渊笑了笑:“我后院有没有金条银条,大人只要拿了搜查令,大可以自己去搜一搜,本官绝不会拦着的。”
“死鸭子嘴硬!”
人说了一句,不过乔明渊没再搭理他了。
钦差此行是为了审乔明渊,乔明渊让出了县衙,转瞬成为阶下囚。只是有德喜和罗郁压着,没马上将他打入牢里而已,而是给了他体面,禁足县衙,不得迈出一步而已。
若是换了旁人,被这样待遇早已怒火盈天,不过乔明渊非常人也,他一身正气,好像不担心,也不畏惧,听从钦差们的安排,就进了属于他的小黑屋去了。从现在起到审理结束,他都要一直呆在这里,以方便钦差们随时问话和提审。家人是见不着了,好在这里离着后院不远,偶尔安静的时候,他能听到后院里传来福宝读书的声音,还能听见乔松岳在逗兴宝玩耍。
福宝和兴宝,他的两个儿子到下午都会一起玩一会儿,不过兴宝是个懒得开口的懒虫,多数时候都是福宝一人自言自语,这当然听不见,他能听见的是福宝抓狂的爆吼:
“阿爷,兴宝他不理我!”
“兴宝,你有没有听哥说话!”
“兴宝,这个不可以吃!”
好吧,长子跟个老妈子一样,总让他忍不住发笑。
关在这小黑屋还有个好处,这里临着后院的侧门,慕绾绾每日从济世堂回来,都要经过这里。他能每天都看到两次妻子,慕绾绾呢,知道他关在这里,路过的时候会抬眼看他两眼,露出好看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在说,明渊别怕,我在呢。
只要看见她平安无恙,他就安心。
查案已经开始,钦差大臣们先是按照惯例问话,乔明渊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投敌卖.国:“我并未私开商贸,大盛没有哪一条律令明确说了不能与西域通商,事实上,早在平嘉年间我大盛就有与西域人通商的惯例,据史书.记载,平嘉元年到平嘉十五年,天阴关未破时,一直是作为大盛跟西域的商贸点的,只是后来羌吾和契丹联盟,天阴山城破失守,贸易才中断。”
“朝廷律令,禁止与西域往来。”左宗说:“你熟读条令,不可能不清楚。”
乔明渊笑了笑:“本官的确不清楚,请问大人,是哪一典、哪一律、哪一条不得跟西域往来?”
“按雍和年边关往来禁令,令三十八条,边关居民,一律不得通夷塞外……”左宗张嘴就来:“这禁令还是陈明关颁行的。”
乔明渊更不怕了:“左大人错了。左大人方才所说的并非律,而是令,此令乃雍和七年颁布,为暂行条令。大盛以法理治国,刑部用法理断事,左大人该知道,暂行条令的有效期最高可为三十年,雍和七年到雍和三十一年,如今已是天启十五年,这条令早就失效了,一个失效的条令,岂可拿来作为本官私通塞外的的依据?因为在本官看来,朝廷自天启六年开始,就已经废止了这一条令。西域,可以去,商贸,可以做,并无一点逾矩之处。”
左宗听完,懂了。他跟张玖和郑志远互相对望一眼,终于明白为何乔明渊有恃无恐了。
这是个人精,是个人才,他懂得律令的漏洞,明白拿这一条说他投敌卖.国,说不通。
几人也被反问了个哑口无言。
乔明渊说得没错,私通塞外要定罪是雍和七年的暂行条令,之所以一直没废止,是这个令下完之后,从雍和七年到现在,边关一直在打仗,没人记得要延续或申报这个条令的时间,相反,战事频繁,边关沿用这个条令作为处理依据,其实就是一种默认,认真说起来,律令依据早已失去效力,早不能作为断案的标准了。
这个乔明渊,钻的是律令的空子啊!
一直在听审的德喜抿唇笑了笑,悄悄在袖中比了个大拇指,乔明渊这一招高,真是高啊!
他们这些内监平日里不得脸,其实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就向着谁,是非界限都在天启帝的规矩里执行,只要不超越这个规矩,他们愿意看着对他们好的人日子舒坦。
“如此看来,乔大人开商贸也无不可。”德喜说了句话:“若说乔大人投敌卖.国,这说不过去。”
“投敌卖.国说不过去,贪污受贿总不错吧!”左宗哼了一声。
他就信了,他们五司联合起来,还玩不过区区一个七品县令,总有法子让他抓着乔明渊犯罪的铁证的!
第421章 逼问
要查乔明渊贪污受贿,那就有得找了。
毕竟在他们踏入箕陵城的那一刻看到城墙的时候就明白,箕陵城没少在这几年的贸易里赚钱。别的不说,光是修筑城墙就不是一笔小数目,箕陵城的县令仓房里要是一分钱没有,绝无可能。而一个官做到乔明渊这个地步,守着一座日进斗金的城池,他能做到一个子儿都不贪?能做到一笔黑钱都不要?那么多的商贸往来队伍,每家商户要在箕陵城做买卖,不得在当地拜拜菩萨?这些都是当官历来来钱的路子,他们不相信乔明渊能做到持身中正。
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总能叫乔明渊全给吐出来!
左宗和郑志远此行的目的当然就是为了让乔明渊伏法认罪,乔明渊这边突破不了,两人就开始寻别的路了。
乔明渊进入小黑屋的时候就已经吩咐下去,所有人都要全力配合钦差大人们查案,左宗到了县衙,调出了县衙仓房的账簿来查。郑志远去了箕陵工会,也调了箕陵城工会的账簿开始看起来。
查账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过他们做这些活儿做的时间很长了,得心应手,不过几天就看完了全部的账目。
两人一碰头,皆是一脸喜色。
在两人看来,不对啊,大大的不对!
虽说箕陵城每一笔账目都很明了,但两人清点了库房的银钱后发现账目对不上,两个地方的收支中,足足少了一百万两白银!
一百万!
两个四品官,长那么大愣是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乔明渊不过一个区区七品县令,就有那么多的钱财被吞下去,不可谓不让人震惊。
主要查案的刑部和大理寺官员说对乔明渊贪污的案子有了明确的证据,当然又惊动了五方,五方再一次坐下来,又审讯乔明渊。
不过这一次左宗和郑志远手里捏着实证,对乔明渊就不如上一次那么客气了,问起话来盛气凌人,句句字字都咄咄逼人:
“乔明渊,箕陵城县衙的库房和工会库房的账目上,足足少了一百万白银,这笔钱可是你私自吞了?”
“这些钱用在了哪里,是上下打点了,还是用来奢侈享受了?”
“你夫人名下开了票号,还有数十家茶行、丝绸行、胭脂行、陶瓷行,是否都是由你来支持的,这些银钱是不是都来源于国库?”
“还有你家里的那些叔伯兄弟,是否也都收益于你?”
“乔明渊,实话实说,还能算你坦白,我们往上报的时候,多少还能留你一条活路,你是招还是不招?”
他们甚至还不断的引诱着他,想让乔明渊说出那些跟他有合作的官员的名单来。在左宗和郑志远看来,这一场贪污案的审讯已经不单单是原来那么的简单,如果有机会牵扯出乔明渊背后的人,搞不好是千古奇功一件。不用说,听着这些问话,旁人别不难知道两人绝非来自谈敬一派,也不来自中立的谢允、甄树等一派,而内阁的争斗,除了这两派,唯有一人巴不得乔明渊死。
那就是高娴静的祖父,高元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