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追出去?”乔明渊笑了笑,他脸上还带着没干的血迹,手中也提了一把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肃杀,偏生生得儒雅,竟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丽:“再等等。把兵点了,时机快到了。”
“什么时机?”聂光磊不解。
慕之遥哼了一声:“羌吾乱了,多半是齐星裕那边有了消息。明渊,看来偷袭喀尔克得手了!”
“再过片刻,我料羌吾必定要整军休息,他们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乔明渊道。
聂光磊忽然来了些兴趣,一个文人谈论军事,态度如此果决,他起了好奇心:“若你是羌吾的将领,你要如何?”
“喀尔克已经丢了,王庭有危险。王庭不能不救,但已经牺牲的士兵也不能白死了,出兵一趟劳民伤财,不捞一些好处回去怎么对得起父老乡亲?我会假装撤军,并且一路做出丢盔弃甲的假象,引箕陵城军士追来,再在城外设伏,一举歼灭箕陵城的精锐力量。之后挥军再来,全力强攻,拿下箕陵城。拿了也不必费事,能带走的全带走,带不走的一把火烧个精光,拿了银钱财务,绕开喀尔克,直奔王庭,先解了王庭的危急,同王庭军汇合,两处夹击,将喀尔克的敌人包围,来个瓮中捉鳖。”
乔明渊的声音很安静,在夜色里,却让聂光磊和慕之遥浑身一震。
还真别说,方才聂光磊和慕之遥想的都是等羌吾人退了军,立即整军出发追击,好歹要让他们留下命来。
可万一真如乔明渊所说,他们不但不能得到好处,多半还要丢了自家的城池!
好险!
“可羌吾人没那么聪明吧?”聂光磊有些犹豫。
乔明渊看他一眼:“羌吾人若真是傻子,他们早灭绝在草原上了,为何还能屡次对咱们中原腹地造成威胁?”
一席话让聂光磊顿时找不到说的。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中直到惭愧,他作为行军打仗的主帅,方才头脑竟不如一介文人冷静。
不过话又说回来,乔明渊这样的,谁能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文人?这种冷静的分析、精准的对敌人的把握和揣测,还有排兵布阵的精通,说他是个军师都不为过!
聂光磊抱了抱拳,没吭声。
慕之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聂将军,你方才伤了左臂,这些事交给我来吧。一会儿我带人出城去追击,你守好箕陵城。”
“可乔大人不说是陷阱了吗?”聂光磊着急。
乔明渊道:“没有准备过去,是陷阱;有准备过去,那叫志在必得。”
好嘛,两句话不但把聂光磊说动了,连他身后那些副将都跃跃欲试。他们方才分散在各个城墙上,这时候聚拢来了,白岳溪一双眼睛简直在放光:“慕将军,我能跟您去吗?”
“好!”
慕之遥一口答应。
白岳溪兴奋得不行,三两步跑下去点兵点将去了。
果然不出乔明渊所料,隔了片刻,果真听到羌吾人鸣金收兵的声音,攻城的队伍动作一顿,接着整齐的就往后撤走。
一边走,他们的狼狈模样也尽可能的表现了出来。退下去的时候,城门外全是武器和盔甲,甚至还有兵器。不夸张的说,两方交战打扫战场的传统都没遵守,他们连自己人的尸体都不要了,一副退兵格外匆忙的模样,箕陵城上的人一阵振奋。
“再等片刻。”乔明渊笑着说,“等他们退到嘉裕山附近的时候咱们再追。”
“那边有什么?”聂光磊不解。
慕之遥倒是露出了几分恍然大悟之色:“我们绕道嘉裕山往地下雪里埋了那些东西,就是为了这一场追击?”
“不错。”乔明渊点头。
事实上他们早就从陈明关动身了,快马一个时辰不到就能抵达的路程,愣是拖了三个时辰,便是因为乔明渊带着人饶了路,先去了一趟嘉裕山做事情的缘故。
这一下,聂光磊对接下来要怎么打这一场更好奇了。
片刻后,羌吾人的狼狈之态越发的明显,这种故意的破绽,在觉察到他们的用心之后,聂光磊等人便觉得夸张了。
他们一方面感慨着乔明渊的睿智,一方便又暗暗惭愧,若今日乔明渊没回来,他们多半要上当了,竟有了一种捏了一把汗的感觉。
“出城,追击!”
乔明渊等羌吾人离他们已经有一定距离了,才下令,同时看了看慕之遥:“剩下的交给你了!”
慕之遥重重点头,跟白岳溪等几个军将一起带了人开了城门。箕陵城上的战鼓登时擂响了,浑厚的鼓声,在夜里让所有军士的精神一震。
“杀!”
“杀!”
“杀!”
连着三声洪亮的喊杀声,箕陵城城门大开,五千骑兵在鼓声中绝尘而去。
箕陵城外,没出战的人不敢放松警惕,生怕羌吾人会真如乔明渊所说的那样掉头打回来呢,全凝神戒备着,当然,也是生怕那五千人出了什么意外往后逃命时,他们能最快的增援自己的战友,能救一个是一个,能保一人是一人。
夜幕里,只见那五千骑兵带起阵阵尘土,尘土蒙蒙中,火把随风摇曳。
他们的动作不算太快,追出城外十多里路,便能看见嘉裕山。他们到了嘉裕山外,登时全停了马。嘉裕山里静悄悄的,那种不正常的死寂,让人心生警觉。羌吾人若真是仓促撤军,这时候过嘉裕山,至少该惊起飞鸟,至少会有些山谷回声。这种死寂,恰巧说明他们潜伏在山中,等着箕陵城的军士们踏入陷阱。
慕之遥一声冷笑:“谁死还不一定呢。”
他身后那些人都是从陈明关带来的居多,山里的那些东西,都是他们埋的,他们都清楚在哪里,慕之遥招了招手,五千骑兵全靠拢过来,也没进去,就在山谷口那地方齐齐开始跺地。五千骑兵,连着马蹄,整齐划一的动作,只听得齐刷刷的“咚——”“咚——”“咚——”的声响,大地仿佛跟着都颤了颤。
接着,三十人拿出牛角,贴着地面开始吹了起来。
“呜——”
绵长、低沉的号角声,顺着地面绵延开去。
嘉裕山的山谷口就是个豁口,站在这儿搞这些动作,无异于像一个天然的大喇叭,将这些声音全往山谷里送。
这时候军士们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呢,也不明白做这些有什么用,他们只是遵照命令,很认真的完成着这些动作。
但很快他们就懂了。
山林里的飞鸟走兽忽而乱成一团,扑腾着逃窜开去。
没多久,山里的死寂一顿,紧接着就听见一阵大乱,有什么声音传来,还没等这些军将想明白那是什么,山里已有人尖叫起来。
“雪崩了——”
第414章 心疼
是的,雪崩,就是乔明渊对付这些羌吾人的最终利器。
不管多强大的军队,不管多厉害的武器,在大自然的怒火跟前根本不值一提。羌吾人从箕陵城退兵,要想打箕陵城的士兵一个伏击战,最适合的地点就是城外的嘉裕山。羌吾人埋伏在山中,其实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如果事先洞察了先机,那绝对是上天送箕陵城的礼物。
腊月的嘉裕山,雪线被推移得很低、很低,山上的积雪很厚重,从十月开始积攒的雪量,经过冬月和腊月的加持,随便一处雪崩都能杀人无形。
恰巧,乔明渊洞悉了一切。
所以在来的路上,他绕道嘉裕山,事先让士兵们在雪线里面埋了能传导声音的冷兵器,同时,也在地上埋了火油,用雪掩盖了。
方才让士兵们弄出那许多动静,就是为了顺利制造雪崩。
羌吾人不是喜欢埋伏打他们吗?
那好,他就让雪将这些人全埋了,还省得挖坑给他们做坟地!
当然,雪崩只是乔明渊的第一步。眼见着雪崩造成的声势浩大,山谷里传来惨绝人寰的呼救声,有些听不懂,有些能听得懂,山谷外的箕陵城士兵皆是一阵面面相觑。他们生活在箕陵城,每年冬天都很少去嘉裕山,就是害怕雪崩,如今眼见着大规模的雪崩就发生在眼前,方才还一片坦途的嘉裕山转眼就成了雪谷,全给吓得愣在了原地。
这一场雪崩,大概持续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山里羌吾人绝望的呼喊声渐渐的藏了下去,接着又响起来恐惧的咆哮声,还有悲伤的痛苦声,人们的咒骂声混杂在一起,隐隐约约的传来,令人感觉十分压抑。
但箕陵城的人并不同情他们。
估摸着一场雪崩能埋掉一部分人,这时候为了减少损失,羌吾人会集结队伍,准备完全撤退出去。
慕之遥挥了挥手,让带来的兵全部下马,用随身携带的布条裹了马蹄,以免进入山谷之后再次引起强烈的共振,导致二度雪崩。做完了这些,他们才真正踏进了山谷。好嘛,这时候进山能看到四处一片惨烈,羌吾人趴在雪上痛苦,那厚厚的雪底下偶尔有个晃动,可能被埋的人还没完全断气吧。
慕之遥一路往里面走,手中的兵器就没停下来过,一直在收割人头。
这时候羌吾的主帅已经带着人撤到了嘉裕山的中部,慕之遥带着人一路追赶,到了中间的时候就停了,没继续追,他们点了火把,将地上的火油全点上了。方才还雪白的雪崩,这时候只见一条火蛇从脚下蜿蜒着快速的往中间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