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傻。
重新挽好发,换了金步摇,李姝扶着元宝的手起身。
初升的太阳微微亮,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李姝微眯着眼,瞧着云层里的日头,笑道:“今日天气不错。”
适合改朝换代,自立为王。
元宝摸不准她的心思,在一旁陪笑着说是。
“小将军几时睡的?”
李姝坐上步撵,问元宝。
“将军刚睡下。”
元宝试探道:“奴婢去叫将军起床?”
“不用。”
李姝摆摆手,道:“让他多睡会儿,等会儿有他忙的时候。”
战场是个极历练人的地方,直率略显莽撞的季青临自战场回来后,心思明显比以前细了很多,昨夜说笑间,已经知道她的用意,她想做女帝,这事儿可是遭天打雷劈的活计,季青临为求稳妥,必然忙活到半夜。
元宝点头应下。
“对了,把本宫素日爱喝的养颜汤给他送去一份。”
李姝又道:“他昼夜不停歇赶回来,必是累极了。”
见李姝对季青临这般上心,元宝讨好道:“奴婢亲自去送。”
“不,你寻个贴心人去送,本宫对你另有吩咐。”
李姝摇头,面上笑意更浓。
元宝眼皮跳了跳,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李姝眸中精光轻闪,笑道:“你去萧御上朝必经之路等着他,告诉他,本宫曾经从他手里拿来的东西,今日一并还给他。”
元宝一脸的果然如此。
从萧相手里拿来的东西,不就一门五侯与两万两黄金么?
长公主掌权后虽多次打压世家,但世家根深蒂固,至今对朝堂的影响力仍在。
萧家乃世家之首,若萧相出手帮长公主,长公主会方便许多。
萧相虽有谪仙人之称,可也终究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哪能真的不染人间烟火?
一门五侯的诱惑,可比一群面和心不和的世家们有用得多——有着之前帮长公主说话的事情在,世家们对萧相极为不满,此时引而不发,不过是因为怕长公主趁他们内斗的时候逐个击破罢了。
待世家们合力扳倒了长公主,他们下一个目标便是萧相。
萧相素来聪明,怎看不清其中局势?
长公主称帝乃大势所趋,现在投入长公主麾下,才是保全萧家的上上选择。
只是萧相为人清傲,未必肯做两面三刀之事。
长公主的一番好算计,着实难成功。
想到此处,元宝面有难色,道:“殿下的意思是,让萧相帮殿下?”
“帮?”
李姝笑了笑,“你把他想得也太好了。”
“你只需缠着他,让他比往日上朝时间迟上一炷香的功夫也就罢了。”
认真论起来,她需要好好谢萧御一番,若不是萧御之前替她说话得罪了大半世家,今日她也不敢如此大胆行事。
关系一旦出现裂痕,再去修补便难了。
更何况,萧御那般傲气的一个人,怎会低头向世家们赔不是?
他甚么也不会说。
只会任由误解越来越深。
就如当时的他俩一样。
渐行渐远渐无书。
以前的她恨极了他的不解释,如今再看,倒也未必全是坏事——最起码,能让她钻这个空子。
萧御甚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在上朝的时候晚一会儿,对他不再信任的世家们,便能在心里脑补出一出大戏。
如此一来,便成全了她。
听李姝这般说,元宝松了一口气,忙道:“奴婢这般去找萧相,定不坏了殿下好事。”
李姝点头,挥手让元宝退下。
步撵出发。
清晨阳光徐徐落下。
李姝沐浴在阳光下,舒服地眯起眼。
一步,两步,三步.......
差不多了。
到时间了。
李姝睁开眼。
原本躲在云层半掩面的日头不知何时改了颜色,温暖的光线变成耀眼的红,如血色一般在流淌。
“这是.......”
年长的宫人们惊恐得说不出来话。
传闻前朝覆灭之际,出现过与今日一样的天象——血染金乌。
异象一出,原本还想扶持前朝皇室的世家们纷纷倒向大夏太/祖,太/祖皇帝一路势如破竹,创立大夏百年基业。
故而又有人言,血染金乌是亡国之兆。
是执政人不配为天子,待上天执掌天下,天公才会降下异象预警。
而大夏现在真正的掌权人,是李姝。
上天不要李姝掌政。
“怎么回事?!”
“保护长公主!”
训练有素的亲卫们迅速向李姝靠拢。
李姝拢着衣袖,抬头看着血色的云雾,嘴角微微勾着,道:“天有异象?”
李姝名声本就不好,加之世家们又在背后煽风点火,宫人们看到这种场景,第一反应是李姝擅权引来天公降怒。
可跟在她身后伺候的人,生死荣辱皆系于她身,此时哪怕再怎么畏惧天意,也不敢撇下她逃命,只是瑟瑟发抖试图向她觐言:“公主,今日天气不好,您暂且休朝一日,改日再去上朝罢。”
“哼,休朝?”
李姝轻笑,带着鎏金护甲的手指拨动着鬂间垂着的璎珞,道:“天降异象,本宫若是休朝,岂不坐实了本宫便是那异象?”
“上朝。”
“本宫倒是要看看,世人奈何不得的本宫,天公要如何奈何!”
李姝根本不听劝,宫人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抬着轿撵继续向前走,心里讲诸天神佛喊了百遍,祈求神佛们辨明是非,庇佑自己——与天公作对的是长公主李姝,而不是他们,他们只是听命行事。
在李姝的不断催促下,轿撵很快抵达紫宸殿。
紫宸内殿中,陈太后携新帝早已在等候。
李姝将陈守义调走后,陈太后一改昔日的唯唯诺诺,牵着新帝的手端坐在软垫上,面上不见慌乱。
李姝微挑眉,瞧了一眼她另只手里死死攥着的锦帕。
“都退下罢,哀家有政事与长公主商议。”
陈太后四平八稳遣退殿内的宫人:“长公主与哀家听不得乱语谗言,若是让哀家知道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当心你们的皮!”
宫人们面上一凛,连忙道不敢。
殿里只剩下三人,陈太后松开扯着新帝的手,忙迎上来,娇柔面容上满是焦急,声音也发着颤:“殿下,您总算来了!”
“您若再不来,我都不知道如何撑下去了。”
李姝笑道:“太后这不是做得很好么?”
陈太后并不笨,相反,还十分聪明,若不然,她也不会选她的儿子作为傀儡皇帝。
毕竟和蠢人合作实在累心。
当初陈太后对其父陈守义唯命是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她选中内心极度恐惧,想扶持父亲作为自己的臂膀,然陈守义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帮不上她的忙不说,还处处连累陈太后,埋汰陈太后不知道给陈家谋好处。
人心都是肉长的,几次三番后,陈太后难免冷了心,顺水推舟让她处置了陈守义。
陈守义走后,陈太后不是不害怕,怕她一杯毒酒弄死她——她有毒杀先帝的事迹在,谁遇到她都心惊肉颤。
但她没有对陈太后下手,反而放权陈太后,甚至还隐隐撮合陈太后瞧上的小白脸。
陈太后这才明白,只要自己不给她添乱,她不介意善待自己。
于是乎,在这个人心叵测的后宫,原本与她势同水火的陈太后,竟成了她忠实的盟友,与她一起对付不怀好意的世家。。
当然,在今日之前。
今日之后,陈太后多半会为了新帝的帝位与她不死不休。
李姝心中惋惜少了个盟友,面上却不显半分,浅笑着与陈太后说话。
“旁人瞧不出来,难道您也瞧不出来么?我那都是想着您有应对之策,才不得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陈太后心有余悸:“我若是乱了,这紫宸殿不知道会发生甚么事呢。”
这倒是句大实话。
陈太后若是乱了,世家们必会借题发挥,甚么女主临朝引天公降怒,甚么陈太后对她早有怨言,不过是惧她不敢说话,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逼她退位让贤。
养在深宫懦弱内向的小皇帝,可比她好掌控多了。
李姝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你我两宫不乱,谁敢去做乱臣贼子?”
——端的是自己对异象之事毫不知情。
但她行事狠辣的手段在,这句话无意是给陈太后吃了一颗定心丸,陈太后稍稍松口气,与她细细商议如何应对今日朝臣们的借机发难。
很快到了上朝时间。
李姝缓缓走进内朝,端坐高位后,俯视着殿里神态各异的众人。
元宝并没有拦下萧御。
这件事情让她丝毫不意外——异象在外人看来,是她的末日,而萧御是绝顶聪明之人,自然知道她必会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种紧要关头,他自然不会任由元宝拖延他的时间。
他如往常一样立在百官之首,神色淡淡,好似周围的热闹与他无关。
李姝瞧了他几眼后,便转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