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并不觉得难过。
所谓话本里手握无边权力的寂寞空虚冷,在她看来都是矫情,呼风唤雨不爽吗?
有功夫矫情,还不如多琢磨打压政敌。
李姝遣退元宝,正欲继续批阅奏折,忽又听到王负剑的声音,说萧御将人送过来了。
王负剑的声音比往日里低上一分,李姝耳朵微动,挑眉去瞧。
夜幕深沉,夜明珠皎皎似凉凉月光,徐徐侵蚀着王负剑身上的束身黑衣。
王负剑双手环胸抱剑,背靠在镶满宝石的凤栖梧桐柱,薄薄的唇紧紧抿着,如被人束之高阁的剑,栖身在无人注视的角落里。
“送来便送来罢,你紧张甚么?”
李姝笑道。
王负剑抿了抿唇,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
半晌后,他蒙着眼睛的红绫微动,声音低沉:“萧御,很重视你。”
王负剑情绪内敛,可对她的在意却是不加掩饰的。
与直率坦诚的季青临没甚么两样。
看着面前挺拔清瘦男子,李姝心情又好了一分,道:“是重视我,还是忌惮我手里的把柄,旁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知道?”
“负剑哥哥,你这般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可就没甚么意思了。”
她骤然说出负剑哥哥四个字,王负剑抱剑手指陡然一紧。
李姝得寸进尺笑着,秋水般的眼眸漾满笑意,含着脉脉柔情,递到王负剑被红绫蒙着的眼睛前。
她知道,王负剑虽然被她弄瞎了眼,但感官极其敏锐,必能感受到她腻死人不偿命的情意。
果不其然,片刻后,王负剑偏了偏脸,避开她灼灼目光。
李姝眼底笑意更深。
萧御算甚么?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会更乖。
作者有话要说: 萧御:我听到雨水落在青青草原上
季青临:同上
李琅华:我也....
回归了,努力填坑QAQ
我不会坑的!
第42章
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不够英气逼人?
还是雄雌莫辩的李琅华不够蛊惑勾人?
又或者说, 是面前冷血无情杀手的含蓄柔情不够叫人酥了骨头?
她从来是见异思迁的识趣儿人。
李姝抬起手,勾起王负剑的下巴,让他正脸面对自己。
夜明珠的光辉斜斜落在王负剑的脸上, 他的一半侧脸如脉脉月光, 一半侧脸藏在黑暗。
“李姝, 你——”
王负剑眉头微蹙,想避开李姝的手。
李姝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嘴角, 笑道:“负剑哥哥, 你躲什么呀?”
“你我之间, 又不是没有比这更亲密的动作。”
王负剑动作僵了一瞬,似是有些无奈,又唤了一声李姝的名字。
这一次, 他的声音比刚才又低了一分。
“李姝,放手。”
王负剑道。
李姝挑眉, 恶作剧似的按了一下他的唇, 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暧昧笑道:“我若不放呢?”
她的气息像是带了颜色,在他耳际蔓延开来, 连带着将他面容也染成微微的红。
夜风携着花香袭来, 悄然改变殿内湿度。
如雨后的晴空, 空气清新又粘稠。
王负剑抿了抿唇, 如出鞘利剑般凌厉的面容被夜明珠的光辉柔和半寸。
他抬起手,捉住李姝不安分手指的抚弄,低低道:“别闹。”
因常年用剑的缘故,他的手上有着厚厚茧子,触感算不得好, 可掌心的温热却叫人无端安心下来。
他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剑,锋利又危险。
但他的危险是给别人的,安全感才是给她的。
“我才没有在胡闹。”
李姝眨了眨眼,呵气如兰:“我是怕负剑哥哥吃醋。”
王负剑拧眉,又顷刻间舒展开来。
利剑回了鞘,似乎还带着几分欣喜味道,但又怕失了身份,他仍是不苟言笑的,雕塑一般立着,然而刚才紧紧抿着的嘴角,却有着极浅极浅的上翘弧度。
李姝眉梢微扬。
最怕风流多情的浪子回头,最怕铮铮铁骨的剑客蓦然柔情。
但,她很喜欢。
在他只知道杀人的血腥生命里,她是独一无二的,也是与众不同的例外。
“没有。”
王负剑仍在嘴硬,一本正经道。
“是没有吃醋,还是不会吃醋?”
李姝手指勾了一缕王负剑的发,绕在自己手指上,盈盈笑道:“没有吃醋的意思,是喜欢了本公主。”
“负剑哥哥,你是承认自己喜欢了我么?”
王负剑呼吸一滞。
“负剑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李姝把玩着他的发,锲而不舍追问着:“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王负剑薄唇紧抿,陷入沉默。
李姝眸光微转,想进一步点破王负剑的心事,却被王负剑截住话头:“丁家人和你的表兄还在等你。”
他转着脸,不敢正面对着李姝,声音有些不自然。
李姝险些笑出声。
这大抵是王负剑二十多年人生里第一次急中生智。
“好罢,我先见他们。”
李姝见好就收,慢腾腾散开王负剑的发,身体微微前倾,脸贴在他的肩膀上,轻轻道:“至于你喜欢我的事情,咱俩晚上细细说。”
她悠悠说完话,清楚感觉到自来生死看淡的王负剑绷紧了肩膀。
假正经。
这种口是心非的别扭,委实有些招人。
若不是她需要丁家人解她身上的西施毒,她必会一层一层扒开王负剑冷漠假面。
眼下还是见丁家人为重。
待她解了毒,她有的是时间看王负剑别扭的喜欢。
李姝心情大好,站直身,余光扫过王负剑,发觉他深吸一口气,喉结滚了滚。
“负剑哥哥。”
李姝忽又来了兴致,道:“待会儿你去梳洗时,记得用我最喜欢的苏合香。”
王负剑面上闪过一抹疑惑,转瞬间又被无可奈何取代,道:“李姝,你适可而止。”
“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话,他转身离开,逃似的大步出了宫殿。
看着王负剑与往常不一样的步子,李姝大笑出声,一扫被萧御弄得满胸郁气。
她大抵是第一个让王负剑落荒而逃的人。
还别说,这样的日子挺有意思的,听着季青临的捷报连连,逗着看似冷漠的王负剑,再瞧着风流缱绻的李琅华唱着小曲儿,舒坦享受的生活给个神仙也不换。
当然,前提是她得活下去。
李姝略整衣袖,让小内侍宣丁家人前来觐见。
岭南乃苦寒之地,丁家人在岭南蹉跎数年,族人死伤过半,唯有丁贤嗣的祖父丁继方与叔父尚在人间,丁贤嗣的祖父老态龙钟,叔父鬓发皆白,哪怕萧御一路上颇为照顾两人,两人却也难掩风霜,早已不复世代官拜太医令的意气风发。
李姝略问几句话,对着丁继方伸出手腕。
丁继方把完脉,沉吟片刻,陪着小心试探道:“殿下中的是西施毒。”
李姝懒懒收回手,道:“本宫知道。”
丁继方眸光微闪,连忙道:“需要至亲之人的血液做药引。”
“需要很多。”
他又补上一句。
李姝抬眉,瞧了一眼丁继方。
丁继方低头垂眸立着,恭谨的态度让人挑不出一丝儿错
这倒是个聪明人,远比他的孙子丁贤嗣要精细。
她中毒之事被她瞒得死死的,只有极少数人知晓,萧御素来谨慎,更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旁人,萧家与岭南互有往来,他去岭南,旁人只以为明面上打理族中的生意,私下寻找逃窜在岭南的李琅华的旧部,联合他们对付她。
丁继方在甚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萧御从岭南带回来给她把脉,第一句话是试探,第二句话是站队。
在她与萧御之间,他选择了她——她是大夏的长公主,至亲之人只剩天子与李琅华,需要取很多血,便意味着有可能对天子下手。
这可不是一个看似忠厚的老臣能说出来的话。
不过也颇为正常,聪明人,都知道如何把握机会,与在岭南吃苦受罪相比,正常人都会想做前途无量的太医令,无需她多说甚么,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更知道重振丁家旧日荣光需要仰仗谁,他不会在她西施毒的解药里动手脚,相反,他比所有人都希望她活下去。
曾经拥有,单是想想就心酸意难平。
没有人能够拒绝拿回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东西。
李姝道:“你且去配药,其他的事情自有本宫的人来安排。”
丁继方连连应下。
小内侍早已准备好笔墨纸砚,丁继方写下解毒方案,让李姝过目。
“不用。”
李姝抬手,制止小内侍呈上来的动作,道:“本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丁继方恭敬面容上闪过一抹讶色,又很快被激动取代,但他到底经历过大起大落,比常人沉稳许多,他须臾间敛去外露情绪,对着李姝拜了又拜,再抬头,已没了刚才的大喜,只有恰到好处的千里马遇到伯乐的欣慰。
李姝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