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李姝声音刚落, 便听王负剑斩钉截铁道:“杀了李琅华与丁贤嗣,便无人知晓这件事。”
“无人知晓?”
李姝轻笑一声,斜睥着王负剑,道:“我的大侠,你是不是把你自己给忘了?”
王负剑一怔, 面色转寒,冷冷说道:“天家内斗,与我何干?”
“那,你的意思是,你永远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旁人?”
李姝试探道。
王负剑冷哼一声,不屑说话。
王负剑不答话,李姝抬起手,手肘撞了一下王负剑腰间。
王负剑似是有些怕痒,微微避开身,刚转过身,又像是想起甚么,立在李姝面前站了片刻,放轻了声音,耐着性子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李姝下巴微抬,神情倨傲,道:“干巴巴的一句话便让我相信,我是这么好骗的吗?”
“你要怎样才信我?”
王负剑有些无奈。
李姝道:“我要你发誓。”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或许是自幼习武的缘故,王负剑与季青临一样,都有着热血与直率。
不同的是季青临是天之骄子,他可以鲜衣怒马骄骄傲气欺烈阳,而王负剑,却因长姐的缘故受制于人,是世人眼中声名狼藉的杀手。
可尽管如此,王负剑骨子里习武之人特有的轻生重义却不曾被磨灭。
许君一诺,万山无阻。
李姝看着王负剑被红绸蒙着的眼睛,道:“我要你发誓,永远不会背叛我。”
王负剑耳朵微动。
“你不敢?”
李姝声音懒懒,笑笑道:“你杀了李琅华与丁贤嗣,世间便只有你拿住了我的把柄,你用这个把柄或逼我交出红颜枯骨的解药,或让我说出你姐姐的下落........”
说到这,李姝声音微顿,看着王负剑阴晴不定的脸,继续说道:“既是如此,我还不如留着李琅华的性命,你俩互相制约,我还能得几天的好日子——”
“李姝!”
王负剑冷声打断李姝的话,竖起两指指着天,冷冷说道:“我王负剑今日对天起誓,终其一生,永不背叛李姝,若违此誓,天人共戮。”
李姝眼波荡开。
她委实应该感谢李琅华,让她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逼王负剑说出这种话。
李姝握住王负剑竖起的两根手指,做出一副惊讶模样来。
握了一下,她又松开,端的是明明有些紧张,却又装作毫不在意。
李姝骄矜说道:“你从来不敬鬼神,不信阴司报应,谁知道你说的话能不能信。”
“罢了罢了,算我心软,我信你这一次。”
王负剑面无表情,微蹙着的眉峰慢慢舒展开来,漠然道:“哦。”
“哦甚么?大傻子。”
李姝戳了一下王负剑的额头,嗔道:“天人共戮这种话,也只有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人说得出来。”
王负剑抿了抿唇,想避开李姝的手,但又没有动,任由她点着自己额头。
她的手略带薄茧,点在他额头,一下又一下,她触碰过的地方有些热,又有些烫。
王负剑双手环胸,低头垂眸。
看王负剑面上有些不自然,李姝见好就收,道:“对了,李琅华不能杀,先留着他的命。”
“原因。”
王负剑声音低沉。
李姝凤目微扬,斜斜看着王负剑,暧昧笑道:“我不是天家子孙,不代表我的孩子不是天家子孙。”
王负剑呼吸微顿,面色骤冷:“你!”
李姝自嘲一笑,道:“干嘛这么意外?我本就不是甚么好人。”
王负剑握着佩剑的手指紧了紧,李姝略带笑意的声音仍在继续:“况李琅华模样生得这么好,我把他睡了,我不亏。”
“你大可不必如此。”
王负剑有些不耐,道:“杀了他,一了百了。”
李姝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有朝一日我的生父被我政敌利用找了来,你还能将他杀了?”
王负剑被噎得一滞。
李姝拍拍王负剑的肩,道:“李琅华是聪明人,世家势大,威胁皇权,我是唯一能力挽狂澜之人,他不会在这个时候与我为难。”
王负剑紧握着佩剑,没有接话。
“所以,你会与他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负剑低低问道。
李姝笑道:“甚么在一起不在一起的,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
王负剑覆着红绸缎的眉头微动,似乎在思考李姝话里的意思。
李姝见火候差不多了,便用指尖挑起王负剑的下巴,对着他的脸吹了一口气,慵懒说道:“我只是一个需要孩子,一个能让我继续坐在这个位置的孩子。”
王负剑垂眸。
李姝指腹轻轻摩挲着王负剑的脸,又道:“有些话说透便没意思了,你明白就好。”
王负剑面无表情,眉头却一点一点又蹙了起来。
“知道了。”
王负剑打落李姝捏着他的脸的手,转身大步走出宫殿。
有些事情,他不想明白,却又不得不明白。
在李姝心里,没有甚么比权势更重要。
所谓感情,所谓喜欢,都是她随手可以丢弃的东西。
就像多年前,她能毫不犹豫为了万两黄金抛弃萧御一样。
王负剑几乎将唇角咬出血。
李姝目送王负剑消失在宫道尽头。
这么直白的话讲给王负剑听,无疑是对着王负剑的心口插刀子。
不过没关系,刀子插多了他就习惯了。
杀手的心与寻常人不同,嘘寒问暖只会让他觉得虚伪至极,还不如坦荡对他说出自己的贪念,这样还能搏一个真小人的印象。
伪君子做一百件好事,也抵不过一件错事。
同理,真小人坏事做绝,偶尔发下善心,便能让人痛哭流涕。
想到此处,李姝摇头轻笑。
似她这种玩弄权势玩弄人心的人,死后多半要下无间地狱。
李姝心中埋汰着自己委实渣,愧疚了半刻钟后,想起李琅华还在偏殿等着自己的答复,便理了理妆发,施施然去找李琅华。
——讲真,良心这种东西她没有。
愧疚感伤半刻钟就得了,负面的情绪永远不会占用她太久的时间。
她这个人,生来就没心。
李姝向偏殿走去。
还未走到偏殿,她便透过风窗看到李琅华临窗而立,手里把玩着一对玛瑙,潋滟眸光看着院子里的雪景,有一句没一句与身旁的宫人说着话。
他看到她走在长廊,眼睛亮了起来,好看的桃花眼剪着万种风情,烨烨生辉般耀眼。
如蛊惑人心却不自知的妖。
“小姝。”
李琅华眼睛弯了弯,笑着道。
“皇叔好等。”
李姝走进偏殿,说道。
李姝声音刚落,便见李琅华快步迎上来,他手里把玩着的玛瑙不知何时换了鎏金小暖炉,他塞到她手里,轻轻拍着她肩头落着的雪,而后解下她身上披的大氅,随手交给一旁的宫人,道:“我煮了你最爱的茶,还有你最喜欢的点心。”
“近日天寒地冻,我又让宫人熬了人参养颜汤,一会儿你多喝两碗。”
——端的是体贴细心到极致。
李姝眉头微挑。
跟了她多年的元宝都没这种自觉。
热热的茶水下肚,人参养颜汤香味醇厚,李姝轻嗅一口,笑意在眼底荡开。
“皇叔的——”
“不急,你先喝汤。”
不等她说完,李琅华便打断她的话,笑眯眯说道。
李姝便应了李琅华的要求,将参汤喝完。
喝完参汤,放下碗,李姝斜了一眼李琅华,李琅华随意靠在引枕上,怀里还抱着一个,过于精致的脸微微仰着,撩人的桃花眼里满满都是她。
他的眼里没有任何防备与试探,有的只是缱绻深情。
像极了看着情根深种的恋人一般。
李姝眉头微动,有些意动。
所谓狭路相逢,棋逢对手,也不过如此——李琅华这厮装情深不寿的模样不比她差到哪去。
“皇叔开的赌注,本宫岂能不奉陪到底?”
李姝笑着开腔:“无论结果如何,本宫暂留皇叔性命。”
对一个渣女来讲,有甚么比撩拨海王更刺激的事情?
李姝声音刚落,李琅华眸光微不可查地闪了一下。
察觉到李琅华极细微动作,李姝凤目微扬,笑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抚着李琅华俊美侧脸。
细细论来,当年她算计李琅华,其实占了李琅华轻视她的便宜。
一个看继母脸色过日子的宗室女,凭甚么去和当朝太子抗衡?
李琅华的心思又在如何打压世家上面,难免对她防范不到,只以为她深恨王家女借着王皇后的势力逼死了她母亲,所谓针对他,不过是虚晃一枪让王皇后放松警惕罢了,她真正想要除掉的,是王皇后。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这般胆大包天,将他一同算计了去。
她算计的人太多,平帝,王皇后,李琅华,世家,几股势力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自此之后,世间再无皇太子,有的只是阶下囚楚王李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