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说一句话,便见季青临眸色暗上一分,说到最后,季青临星眸深沉如旋涡深渊,哪里还见往日的温暖骄傲?
她便笑了笑,道:“心悦两字可不是随随便便说的。”
“季小将军的这番话,季老将军知道吗?季家与本宫水火不容,若季老将军得知季小将军方才的那番话,你猜,季老将军会不会提剑替季家列祖列宗清理门户?”
——端的是一副知心大姐姐的循循善诱,整个人只差写上“我太狠,你爱不起”几个大字。
季青临默了默。
片刻后,季青临低低笑了起来,再抬头,星眸像是着了火,烧得李姝眼睛有些疼。
他看着李姝,低低道:“长公主的这番话,是为萧逸之,还是为自己?”
“是除却巫山不是云,还是.......”
说到这,他声音微顿,眉眼轻扬,锋芒毕露,似极了盯上猎物的狼,目光灼灼,像是能将人拆吃入腹。
季青临道:“还是长公主以为,长公主的那些事,臣不知晓?”
李姝不屑道:“本宫便是本宫,有何事是不能让季小将军知晓的?”
“天子畏你,世人怕你,俗世凡人千千万,无一人能与长公主交心。”
季青临看着李姝,眼底是清澈的感伤与心疼:“臣,心疼长公主。”
秋风又起,白色的花纷纷扬扬落下。
李姝看着面前稚气却也英气的少年,秀眉紧蹙又舒展开来。
“不需要。”
李姝笑笑道:“本宫需要旁人心疼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季青临呼吸一滞,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揪了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说甚么,但最后也不知该说些甚么。
他出现的太晚了。
他说喜欢李姝的时候,李姝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咄咄逼人,纸醉金迷,住着这个世界上最金碧辉煌的宫殿,吃着天下最美味的菜肴,穿着寸缕寸金的云锦绸缎,她是一手遮天的长公主,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
她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现在的她,百毒不侵,水火不入。
“长公主。”
季青临轻声道:“臣知道那些时日已经过去了,可是臣依旧要告诉长公主,臣心疼长公主。心疼长公主走过的路,饮过的酒,枯坐到天明的夜。”
“如果可以,长公主请将余生交给臣,臣终其一生,谨遵长公主之命,为长公主披荆斩棘,乘风破浪,为长公主手中矛,身前盾。”
“请长公主,给臣这个机会。”
季青临静静看着李姝,他身后是满天彩霞。
白色绢花被霞光染做红,星星点点缀在枝头,格外好看。
李姝看着干净清爽的季青临,看着淡红色的绢花,忍不住想起自己与萧御一同走过的雪季。
那时候自己虽然不是甚么好人,可还是心里还是有些少女情怀的,向往过世间女子都曾向往过的粉色甜蜜。
只是年少时的梦境啊,如盛夏时摆在房间里的冰块,越是捂着,消失得越快。
所谓年少的欢喜,不过如此,当不得真。
“给季小将军一个机会?”
李姝笑了笑,没再拒绝,目光肆无忌惮打量着季青临,视线落在他紧抿的唇角,微动的喉结,轻佻又带着几分挑衅。
看他目光危险地眯了起来,她轻笑一声,说道:“季小将军是在自荐枕席吗?若是如此,本宫是极为欢喜的。”
“毕竟本宫一向欣赏季小将军——”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觉肩头一痛,季青临抓着她的肩,将她按在身后的粗/壮的梨树树干上。
肩膀处有些疼,低头看了看季青临抓着她的肩的手,他指节微微泛着白,是太过用力导致的。
她有些不悦,微蹙眉,抬头去看季青临的脸。
一抬眼,便撞进季青临眸色沉沉似深渊的眼睛。
“长公主要臣做长公主的面首,此事不无不可。”
季青临微微俯下身,轻眯着眼,缓慢说道。
距离太近,李姝能感觉到他呼吸间热气洒在自己脸上,暖暖的,略有些痒,像是雨后的青竹。
李姝心头突然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眼前的这位小将军,天不怕,地不怕,瞧上去像是讨人喜欢的小奶狗,实则是素了不知多年的狼。
这样一想,再看他的眼,便觉得有些绿油油的,像极了黑夜里盯上食物的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个短小君,下周我会加更哒!
第15章
而她,就是季青临的实物,即将被拆吃入腹的存在。
没由来的,李姝忽而觉得背上有些凉,像是冷飕飕的风怼着她的后背吹,让人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种感觉让她很是不喜。
她不喜欢旁人掌控她即将发生的事情。
她的命,她的未来,她所有的一切,都应是她自己来决定的。
旁人无从置喙。
“季小将军。”
李姝笑了一下,微微活动着被他紧紧按着的肩膀,说道:“你弄疼我了。”
此时正在赶来的王负剑听到这句话,脚步停下了下来。
“季小将军喜欢以天为被地为榻,可本宫没有这种习惯。”
李姝嗔道。
季青临剑眉微挑。
李姝仍在笑,眸光潋滟,似极了勾魂夺命的刀。
“你纵然想做本宫面首,也不该在此地行事。”
李姝抬起手,轻抚着季青临极英俊面容,揶揄笑道:“若是旁人寻来了,可如何是好?”
“本宫的一世英名,怕是要毁于一旦。”
季青临稍稍收了力。
另一边的王负剑听到这句话,心中冷笑不已。
一世英名?
李姝有的明明是声名狼藉。
王负剑懒得再听,转身离去。
哪曾想,绕过几颗梨树,他便遇到了萧御。
他眼睛看不见,只感觉到萧御立于梨树下,白色绢花纷飞,围着他的衣摆打转,秋风撩起他的发,他神色淡淡,不喜不悲。
饶是王负剑是个男人,也不得不承认,有一种无需看他的脸,只感受他的气度,便知晓他不是人间能有的绝色。
李姝为了权势也好,为了模样也罢,能将这样的人哄来做恋人,委实是一种本事。
王负剑抱剑双手环胸,道:“何事?”
萧御在这里出现,明显在等他。
“听闻王兄最喜竹叶青,我备下竹叶青一坛,请王兄小酌两杯。”
萧御淡淡道。
王负剑眉头微动,有些意外。
他的身份只有李姝和李姝极心腹的暗卫知晓,听萧御这话,萧御似乎也知晓。
“带路。”
王负剑道。
王负剑随萧御去饮酒,梨树下的季青临,此时还在与李姝僵持着。
说是僵持,其实更像是他的思路被李姝牵着走。
李姝的话说得旖旎缱绻,可事实上却是将二人关系拉得更远——他是来表露心迹的,到最后却被李姝用面首一事轻轻巧巧揭过,将他的心意避得一干二净。
但,人生就是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以及剑走偏锋的锐气。
季青临松开李姝的肩膀,深沉眸色看着她勾人的眼,问道:“即是如此,长公主何时召臣入榻?”
李姝指节轻轻刮过季青临的脸,笑道:“那要看季小将军自己了。”
“何为看臣自己?”
季青临捉住李姝不安分的手,眸色又深一分,问道。
季青临掌心有着厚厚的茧,那是常年使用武器养出来的。
李姝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当触及到他掌心的茧子时,又改了主意,柔柔蹭着他的掌心,看他剑眉微蹙,眸光轻闪,这才慢腾腾用着甜腻撩人的声音说道:“季小将军何时说服了季老将军,本宫便何时召季小将军。”
季青临星眸轻眯,眼底的灼热感淡去一分。
李姝笑了起来。
季存忠是个老顽固,且极其厌恶她,她丝毫不怀疑,若自己没有把控着雍凉之地的粮草物资,季存忠身无后顾之忧,只怕早就兵变杀她于马下了。
若让季存忠知道季青临对自己存着这种心思,多半会二话不说先将季青临的腿打折。
当然,此腿包括第三条腿。
季青临眸光明明暗暗,没有接话。
李姝又道:“季小将军瞧着英武,不曾想,却也是个银样镴枪头。”
“若季小将军连季老将军都搞不定,那还是不要来招惹本宫的好。”
说到最后,她凤目微挑,声音不复刚才娇柔,挑衅一笑,眼底满是嘲讽。
季青临呼吸微顿。
季青临没有像刚才那般牢牢按着李姝,李姝从他怀里挣开,略整衣袖,手指拂了拂被他弄得有些散乱的鬓发。
很好,一切尽在掌握。
季存忠是她与季青临之间无法逾越的沟壑,搬出季存忠,季青临便不会对她起关系更进一步的念头,如此一来,她便占据了道德高地——说好的爱呢!
之后再凭着她的三寸不烂之舌说上几句,季青临必会对她心生愧疚,再想想她凄凄惨惨威威的人生经历,日后见了她,心口都是一戳一戳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