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拍了两下手掌,有小厮从屏风后抬出那个蒙着布的东西。
李照志满意得上前,“祝徐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潇洒掀开布,众人“哇”地惊叹出声。
架子上是一株红珊瑚摆件。
要说各位大人,有家底的,都没少见这东西,但李昭这一株,实在是精巧红润,让人忍不住赞叹。
李昭得意洋洋地昂起头,像只还没下场就自以为斗胜的公鸡。
他轻蔑地瞟了李照一眼,开始捧杀:“我这是抛砖引玉,不知定安伯会送什么礼物呢?”
李照肃着一张脸,走出案桌,站定,“祝……”他在称呼上顿住了,终是记起太后的嘱托,在人前,不能忘礼。
“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出来,好像也不那么难,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李昭撇撇嘴,连祝词也要学他。
小鹿子递上一个简朴的木盒。
自有徐大人身边的仆人把木盒拿到徐大人身边,徐大人淡淡扫了眼,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有心了。”再无半分表示。
李照竟丝毫没有觉得意外。
他正准备退回去坐着。
李昭却跳出来,“不知定安伯送了什么珍宝给徐大人?徐大人可不能藏着掖着,拿出来让咱们开开眼界吧。”
他一点也不当自己是外人,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了徐风身边,探头看向木盒里的东西,故作惊讶:“定安伯就送这个东西?”
李昭这么一说,众人更好奇起来了。
不必等多久,李昭就叭叭说了出去。
“这几个小罐子也不知装的是什么,还有这几个梨,生辰送梨?”李昭皱着眉,就差把东西挑剔出一二三四来。
有些夫人看向李照的眼神顿时变了。这伯爷不会吝啬成这个样子吧。某些注重孝道的大人更是将脸色摆在脸上。
李昭摇头叹气,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李照皱眉,他送什么,也不关李昭的事儿吧。
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到郑夫人毫不掩饰的惊讶:“夫人,你怎么哭起来了?”
她这么一喊,大家的视线瞬间转移。
李照循着声音的来源转头。
是顾玖,她怎么哭了?
顾玖刚摆出抹眼泪的架势,郑夫人就给力地叫了一嗓子。
不是托儿,胜似托儿。她心里默默记下,过年时得多送些东西给郑夫人才行。
面上,她依然是一副啜泣的模样,这回忘记带生姜了,憋得有点艰难。
“我只是……只是替夫君委屈。”她用帕子掩住脸,让人难以分辨她哭得有多厉害。
声音倒是很合格,带着五分哽咽五分酸涩。
她站起来,朝上首盈盈一拜,“父亲,这是儿媳第一次叫您父亲,之前想来拜见您,您却……”顾玖深知留白的艺术,一个转折,说起其他。
“这也就罢了,我只是儿媳。可夫君呢,他是您儿子,之前夫君特地早早来府上请求见您,送您东西,您也一次没见过他。他都是特地去收的好东西,巴巴拿来孝敬您。试问……试问哪家父亲会这样对亲生儿子?”
顾玖的语气一点也不强硬,只有委屈,让人感到怜惜,而不是咄咄逼人的不适。
顾玖拿下帕子,眼眶通红,泪水盈盈。
她的手指着盒子里的东西,“听闻父亲冬日常常咳嗽,夫君费尽心思,向老太医寻来得用的枇杷膏,若不是夫君求了那老太医好几个月,那老太医还未必肯割爱。”
“再说这梨,谁不知冬日里果子金贵,为了这梨,儿媳和夫君跑了好段时间,才在一个庄子附近找到润喉清肺的梨,就是想让父亲的身体能好受些。”
她的声音字字泣泪,却掷地有声。
“儿媳不明白,敢问父亲,敢问诸位大人夫人,”
“是以财宝衡量孝心,还是用心意衡量孝心?”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呀~
☆、心机二十五
顾玖本来是装的,可是说着说着,她竟真的落下泪来。
以前看书时,李照只是书中一个配角。可在这里,李照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会每天和她说话,和她吃饭,和她一起早上散步。
会每天给她掖被子,每天叫太医帮她诊脉,每天提醒她添衣保暖。
睡觉时,她会不小心碰到他,有一次都滚到他的怀里了。
吃饭时,她偶尔会和他看上同一块肉,他都会默默移开筷子。
说话时,不经意间,她会碰上他的眼神。
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当你习惯某个人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你会习惯于他的存在,开始注意他,关心他,在意他。
或许是黑衣人的刀刺来时,他提剑挡在她面前,回眸的那一瞬,或许是送她回府时,她掀起帘子偷偷看清俊青年如松般腰背挺直的画面,或许是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他幽深眼眸里的自己。
她没控制住自己的心。
顾玖眼角泛红,脸上淌泪,李照将她的模样看得真切。
要不是昨晚她和他说,枇杷膏是刘太医闲来无事做的,梨是他们吃剩下的,他几乎都相信她所说的话了。
顾玖不喜欢在那么多人面前流露自己的真情实感,她掩面而跑,徒留众人被她一番话震撼得相顾无言。
李照只当顾玖又像上次那样泪遁,不过他也不想再待下去,顾玖这一跑,倒给了他借口。
“父亲,各位大人夫人,我急着去追内子,就不奉陪了。”朝长辈们拱完手,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李昭,追了出去。
到马车上,顾玖擦干眼泪,放下镜子,整理好情绪,
只是这次哭得太狠了,她的眼角眼皮都红了起来,像是抹上了一层最自然的胭脂。
“回府吧。”
马车外传来李照的声音,顾玖偏过头去,不打算让李照看到她现在这这副有点狼狈的样子。
听到了帘子翻动的声音,衣料摩擦的声音,顾玖垂下眼睛,要是他等一下问,她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上次不是说,不要用姜吗?”李照叹了口气。
顾玖愣住,不可置信可回过头去。
他,竟是这般想她的?
顾玖像只兔子那般,红红的杏眼瞪着李照,不发一语。
李照起初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可越被盯着,心里越毛?
眼神好像不太对?
好像不太高兴?
好像在谴责自己?
可,不让她用生姜蹭眼,是为了她好啊?
为了不相干的人,让自己不舒服,不值得。
李照眨了眨眼睛,“夫人……”
顾玖面无表情,猛地转过头去。
“夫人,怎么了?”李照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顾玖挪动位置,离李照远远的。
“夫人?”
顾玖不答,也不看李照。
李照抿唇。
两人坐在马车的对角线上,沉默在蔓延。
到了定安伯府门前,李照率先下车,将手伸出,本意是扶顾玖下车,可顾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更别说碰了。
她一个人大步走在前面,李照在后面慢慢跟着,百思不得其解。
顾玖有个习惯,外出回来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沐浴换衣。
等李照走到院内,顾玖已经进了浴房。
他也不进屋去,而是站在浴房外的长廊上踱步。
眉头微皱,时不时抬眼看向浴房门口。
门紧闭着,他又不能上前敲门,只能忍着心里的焦急,等待顾玖出来。
他都想好了,等下一定问个明白。
门开了。
李照发布走上前去,可一看到出来的人,他愣了一秒。
脚步立刻停住,神情严肃,“夫人呢?”
那小丫鬟忙行礼答道:“夫人从另一个小门回正房了。”
哦,是的,这还是他们家夫人弄的,冬天冷,她干脆弄个门直通房里。
小丫鬟不明所以,可伯爷没发话,她又赶着去把夫人的衣服交给浣衣的仆妇,站在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李照透过半遮掩的屏风,看到屋内的确空空如也,心中暗叹,正想转身走人,他忽地瞥见盆里的衣服。
女子的袖子叠在最上方,很干净。
这……
他脑内灵光一闪。
李照轻咳了声,“我也顺便沐浴吧,你让人打水来,衣服等下一起拿去浣洗。”
说话间,不容拒绝地拿走丫鬟手里的木盆,步伐竟有点仓促地走了进去。
小丫鬟挠挠耳背,伯爷平日里不都晚上才沐浴的吗?怎么今日和夫人一般,难道徐府很脏?
她想不明白,但还是听从主子的吩咐,利索地跑去喊人打水了。
刚好,走了几步,碰上一个仆妇,她吩咐下去,转身回去,想收拾一下浴房里的东西。
都是夫人用的,伯爷用的是另一套。
走到门口,刚想转过屏风,跟伯爷禀告要先收拾一下屋子,她的脚步顿住了。
眨眨眼睛,她咽下口水。
天啊,她看到了什么?!
伯爷……伯爷他……竟然在闻夫人的衣服。
小丫鬟臊红了脸,忙跑出去。
李照拿着木盆进屋,为了确认脑子里的想法,顾不上那么多,把放下木盆,拿起袖子,闻一下,换了个袖子,甚至连衣服一起,像是寻找食物的小狗似的,深深地闻了好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