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生愣了一瞬,倒没想到他来的如此快,上前拽了他的袖子,一张小脸儿换了愁容:“我自然缺钱,马上要秋闱了,夫君这来回路费、上下打点,可不是一半个钱,娘也年纪大了,如何能让她再操劳。”
她拿出一锭纹银,颠颠的捧至裴衍面前:“这去应天府雇车吃住,咱打二两银子,另带二两打点应酬,剩下的一两,给母亲日用,也不用早出晚归了,你看,这次可是帮了咱的大忙。”
她掰着指头,一两一两的打算着用途,一脸的欣慰,倒是让裴衍语噎了。
他原先听林媚生又去林家门前要钱,以为她这是穷困日子过不下去,又要闹一场没脸。却从来没想过,她会如此打算。
他面上柔和了几分,道:“银钱的事,无需你多虑,我自会打算。”
“不成,夫君你要用功读书,切不可为了银钱分心,我如今有了挣钱的手艺,日后养你可好。”
她攥着剩下的一瓶花露,有些洋洋的自得,那明媚的眼,晃的裴衍又是一阵失声,半响才道:“先回家吧。”
媚生脆生生应了,忽而脚一坡,咬了唇道:“夫君,脚歪了,走不得。”
啊雾也适时摆手:“我可背不动,这闹了一场,力气都没了。”
裴衍无奈,站了一瞬,还是在媚生身前蹲下了身。
媚生跳上她的背,一双细胳膊绕上了他的颈,软乎乎的小脸儿便蹭了过来,蹭的裴衍僵硬着背,顺势便要将她抛下去,警告道:“别动!”
媚生便安分下来,盯着他轮廓鲜明的侧脸出了神,半晌感叹道:“夫君你真好看,我如何都看不够!”
裴衍又是一顿,被那灼灼的眼神逼红了耳根。
他为人果决,又言语明锐,向来都是让别人下不来台,可自从遇见了这姑娘,没话的确成了他!
默默走了一程,他忽而问了句:“为了这五两银子,便值得你如此不要脸面?”
只是等了半响,也未闻回应,脖颈间倏尔一凉,转头却见背上的姑娘落了泪。
媚生触到他的目光,垂下眼皮,闷闷道:“父亲生前,我也是骄纵着长大的,那时也是极爱脸面。”
她顿了顿,忽而抬手摸了把泪,又换了笑颜,故作轻快道:“无妨的,脸面算什么,又不能吃,还不如换几两银子,给我夫君铺路。”
她说完脸埋在了裴衍颈间,做忧伤状,其实心里自得的很 ,这落魄千金,一心为夫,逆境里顽强成长的形象,简直被自己演活了!!
她正得意,忽觉身子一颠,被裴衍抛了一下,听他嗤笑:“你原先也不要脸!”
这......这真是忍不了!媚生瞪圆了眼,气鼓鼓的戳他:“我原先怎么不要脸面了,可不能乱说!”
裴衍被那小指勾的颈间酥麻,清冷的眸瞥了她一眼,唬的背上的姑娘没了动作,只一脸憋闷的瞪他。
他转过脸,不动声色的勾了唇。
两人归了家,媚生将完好的几瓶花露归置好,第二日天未亮便去了城郊的寒山寺,那里桃花正艳,蔷薇与紫茉莉也开的热闹。
又是连着十几日,她一遍遍蒸叠试色,淘澄出了纯净艳丽的桃花脂,这淘澄剩下的,便做成略次些的石榴红,降低了价格,卖去市访。
只这桃花脂却有些发愁,贵人聚居区又如何能摆设摊点,便是想进香粉铺子,也一时没有门路。
好在啊雾在访市打出了些名堂,石榴红卖的好,薄利多销,倒也赚了几两银子。
这日裴衍归了家,便见媚生坐在天井里,正一文一文的数钱,见了他,便扬起脸,甜丝丝的喊“夫君”。
又道:“这大半个月卖了好些石榴红,足足赚了八百六十七文,照这样下去,想来夫君明年春闱的钱也有了。”
她说完将钱袋子一敛,又来晃裴衍的袖子:“夫君,你看我近来如此辛苦,后日便是七夕,你带我去看花灯可好。”
裴衍将袖子一点点抽出来,只道:“无暇”,说完看见那双满含期待杏眼一下暗了下去,犹豫了一瞬,搪塞道:“后日看境况吧。”
待七夕那日,他早已将这句话抛至了脑后,不妨归家时,看见媚生俏生生立在门边,海棠烟罗衫,银丝暗花百褶裙,整个人像初生的朝阳,娇媚一笑,便照亮了整个街巷。
他微愣了愣,便见姑娘上来搀了他的手,微垂了头,羞赧道:“这位公子,我想请你看花灯,赏脸否?”
裴衍微叹了口气,低低“嗯”了一声。
两人出了巷,一炷香的脚程,便拐进了护城河边的广元街。
街上摩肩擦踵,花灯香车,不一而足。
孔明灯一盏盏升了起来,照亮了暗沉的天,护城河里的一盏盏河灯,也如浩夜繁星,飘飘荡荡。
媚生拉着裴衍挤至河边,买了一盏荷花灯,蹲下来送它入了水,闭着眼默了许久,才起了身。
她一双眼儿含情脉脉,拉着裴衍的袖子也要让他许下愿景,只裴衍却不信这个,不肯俯身就范。
媚生便略失望的撒了手,望着渐渐远去的河灯,问:“夫君,你晓得我许得何愿吗?”
自己的愿,旁人如何晓得,裴衍有点莞尔,微挑了眉:“自然不晓得。”
旁边的少女忽而转过身,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呢喃:“我愿,生生世世,陪着裴衍。”
有璀璨的烟花炸开,映出女子含羞带怯的脸,娇娇媚媚的眼儿,连着那句“生生世世”,撞进裴衍幽深的眸。
他恍惚了一瞬,立时清醒过来,轻咳一声,刚要开口,忽觉臀上一紧,整个人都有些发蒙!
因着旁边的姑娘,仰着一张青涩而娇羞的脸,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第7章 调戏与被调戏
裴衍愣怔了一瞬,忽而挑了眉,真是越来越不知轻重了!
他忽而想要让她长长教训,一伸手,便将人固在了粗大桐树前,微低了头,道:“生生世世太长久,不如先顾眼前欢,嗯?”
这声“嗯”拖长了尾音,带了点沙哑的清冽,听的媚生有些发懵,待那张清俊的脸一点点靠近,他身上冷冽的竹香也一点点缠绕过来,媚生才恍恍惚惚觉出来,高山寒冰一样的裴衍,要亲她?
裴衍原本只想吓吓她,看见身下的姑娘一脸懵懂,微启了唇,露出粉嫩的一点舌尖,这天真而青涩的娇媚,是致命的诱惑,轰的一声,便引燃了他身体里的灼热。
他忽而想起那日抱她出浴,手上滑腻细软的触感,脑子茫茫一片,本能去寻那娇嫩的唇,辗转反侧,总觉不够,还想去寻那温热绵软的丁香,冷不丁舌尖一痛,立时清醒了过来。
他微抬起身,闭着眼喘息几瞬,又成了平日里的清冷模样,站在树下,并不看媚生,暗哑着嗓子道了句:“唐突了。”
媚生这人,平日看着生猛,其实真到正事上便要犯怂。
此刻她身子绵软,像是踩在棉花上,呐呐道:“我......我腿软。”
裴衍瞧了她一眼,握了拳放在嘴边,掩去那翘起的嘴角,挪移道:“这便软了?既如此,以后还是莫要招惹。”
媚生默了片刻,一张小脸儿红成了虾子,垂了头便走,走了几步,又瞧见路边栩栩如生的糖人,挪不动腿了。
她摸了摸腰身,钱袋子忘了带,只好眼巴巴的瞧,正不舍,忽见一只白皙的手,攥了一只泥猴糖人,递了过来。
一身云龙暗纹织锦的男子,含着倜傥的笑,开了口:“姑娘可是喜欢?在下送你。”
媚生杏眼儿弯成月牙,连声道了谢,便要接过来,却被一只修长的手夺了。
裴衍微皱了眉,将那糖人随手一掷,声音也沉肃,对着媚生道:“成了婚的女子,只能吃夫君送的小食。”
原来凡间还有这规矩,媚生便急忙摆手,剖白道:“不吃,不吃,我只吃夫君送的。”
说完上来拽了裴衍的袖子,跟着他挤进了人群,留下有些错愕的太子,气急败坏的暗骂:“裴肃之,你他娘的拐带少女!”
两人沿着护城河走了一圈,媚生将各色花灯看了个遍,才一步三回头的归了家。
晚间,裴衍卧在西厢的榻上,想起今日的失态,忽而便有些懊恼。
他翻了个身,鼻间又隐隐缠绕着女子清甜的体香。闭了闭眼,忽而起了身,将身下的铺盖一卷,扔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日,他便很少归家,即便回去,也会有意无意躲着那女子,他不允许自己有不可控的瞬间。
媚生也不恼,只一心做起买卖,天不亮便起床,采摘当日的含露之花,忙碌至深夜,第二日便遣啊雾去坊市售卖。
待渐渐收益稳定了,便也劝着霍氏歇了绣庄的活计,帮着打打下手,也能让老人家轻快点。
这日裴衍进了巷子,走至墙角,便听见天井里母女俩爽朗的笑。
他脚步顿了顿,待进了家门,又听霍氏指了他道:“肃之你听听,怎得这等市井小事,进了啊生的口,竟都有趣起来。”
自打迁到扬州这处宅子,裴衍便鲜少见霍氏如此爽朗,此刻见她一脸舒展,笑没了眼,全没了往日的愁苦,一时还有些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