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珏微有些不悦的瞧了她一眼,将玉盏往她手中一塞,声音有些冷:“不愿同朕喝这交杯酒?”
媚生瞧着他的脸色,有些无奈的端过杯盏,一饮而尽。
酒杯刚放下,忽觉天地旋转,人已被李珏抱了起来。
他脸上还是莫测神情,只耳根一点点透出绯红,将人放在床上,低低道了句:“今日是朕的洞房花烛夜。”
说着来解媚生龙凤礼服上的盘扣,那只带了薄茧的手在光洁圆润的肩上抚过,呼吸灼热了几分。
媚生看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一点点靠近,无端便想起许悯月那句话:“晚了,贤妃娘娘,你爹爹姨娘还有家弟,怕是早已烧成灰了.....”
她身子微微发抖,不受控制的想要躲开这人,却被钳住了腰身,抬头便撞进了那双幽深漆黑的眼。
李珏手顿住,默了好一会,暗哑着嗓音问了句:“苏媚生,你不愿?今日这样的日子,你竟不愿?”
说完瞧见身下的姑娘微侧了头,一个眼神都懒怠给予,胸中的暴戾便再忍不住,抬手想将她拽起来,誓要讨个说法。
可触到那单薄的肩,又猛的住了手,那里苍白而荏弱,经不起他拖拽。
他眼尾染了赤红,瞧了她好一会,忽而将人拥进了怀中。
那怀抱太紧,勒的媚生有些喘不过气,听他闷闷道了句:“苏媚生,朕给你时间,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可好?”
李珏少年老成,隐忍而不发,一步步走到今天。朝廷党争,战场杀伐,什么样的局面没见过,哪一次不都是雷霆手段。
可偏偏对着这样一个人,束手无策,只能任自己挣扎妥协。
这昏沉黑暗裹的他喘不过气,却偏偏这人的一点笑意,又能燃起他无尽的希望,他挣扎着一点点靠近,到了近前却又是镜花水月。如此反复,冰火煎熬。
“疼。”媚生闷哼一声,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只是觉得累,也不想多说,自顾躺下去睡。
这一日三更便起了,站的腿肚子发酸,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
正做梦,忽觉头皮一紧,迷迷糊糊睁了眼。
外面已是泛起了鱼肚白,大概已卯时。
模模糊糊瞧见床头靠了个男子,正拿了剪刀剪她的发。那人剪下她的一缕发,又去剪自己的,笨手笨脚束在一起,编了个歪歪扭扭的同心结。
他神情专注,眉眼间带了化不开的柔情,看的媚生又是一阵恍惚。
是裴衍吗,她只在裴衍眼中看过那样浓烈的情愫。
她神识不清,忽而扑进男子怀中,抱紧了他的腰,低低道了句:“怎么办,我想你了!”
李珏手顿住,有一瞬的愣怔,而后止不住的欣喜,她还是爱着他的,一如往昔。
伸手在她背上轻抚了几下,刚要开口,听她又呢喃了一句,这轻飘飘一句话,落在他心里却起了惊雷,脸上涌起怒意,那是滔天的帝王之怒。
她说的是:“我真是想你啊,裴衍!”
第40章
“裴衍是谁?”
这声音阴恻恻, 带着凛冽的寒,让媚生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李珏居高临下的看她, 磨着后槽牙,又追问了一句:“说, 是谁?!”
媚生张了张嘴,竟一时有些语塞。
李珏瞧了她片刻,在她微微慌张的神色里更痛了几分,指尖轻颤, 道“苏媚生,你原先说你爱慕朕,说一颗心都丢在了朕身上, 都是假的吗?”
他一颗心悬着, 盼着她说一句不是,只要说一句,他便都当真。可小姑娘只微微抿了唇,转了视线。
原来苏家没了,她连演戏都懒怠应承了。
李珏身子微晃, 说不上什么心情,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 冷风一过,整个人都有些发颤。
他匆忙起了身,一边披衣服,一边喊:“福全, 去,去寻个叫裴衍的人!”
说着出了殿,风一样消失在了长廊上。
媚生心里隐隐不安, 果不其然,不出几日,便被宣去了御书房。
殿内织金御毯上跪了个年轻男子,一身洗的发布的天青直缀,脊背挺直,并无惧意。
李珏见了来人,转着手上的扳指,似笑非笑道:“真是巧了,今年应试的举子中竟有位叫裴衍的,据说祖籍扬州。”
来自扬州,名叫裴衍!媚生心下一惊,急急去看那男子的脸,在对上那张清秀的脸后,微愣了一瞬。
“苏媚生,你说,朕该赐他什么样的死法?”李珏状似漫不经心,握在身后的手却爆出了青筋。
媚生不确定这人是不是裴衍,但既然他叫裴衍,又来自扬州,她便不能让他有事。
她定了定心神,这段时日以来头一次露了妥协,走上前搀了李珏的臂,嗔怪道:“一句梦话,你也当真。我自幼没去过扬州,这人又是在我入宫后来的京,缘何相识呢?”
李珏没作声,握在身后的手却松了些许。
媚生便又来扯她的袖子,低低道:“我熬了些饮子,待会让小橘给你送来,清热去暑气的。”
自打苏家出事,李珏再未见过她如此娇媚神色,心下一动,却又带来更多细细麻麻的痛,她肯如此,都是为着旁的男子。
可便是如此,他仍想尝一尝她亲手熬的饮子。
李珏闭了闭眼,把那些复杂的情绪悉数隐了去,微哑着音道了声:“好。”
媚生看着那青年退下了,才放心离开了御书房。
年轻的帝王神色沉沉,一直站在窗边,看着那窈窕的身姿消失在宫墙后,才转了头,对福全道:“悄悄的处理了吧。”
他不允许有这样的人在世,再来牵挂她的心神,一分一毫都不行!
......
媚生的饮子磨磨蹭蹭熬了好几日,待送了过去,便赶上了许悯月回门的日子。
许悯月与国公府世子王凛奉了圣旨,于前几日办了婚礼。因着许家已无人,许悯月如今又是皇家名义上的公主,这依着规矩,回门之日是要来宫里走一趟的。
这回门宴设在了乾清宫,因着是家宴,也不甚规矩,皇子公主聚一聚,热闹一番。
许悯月着了命妇服,却全然没有新嫁娘的喜悦,身子益发消瘦,苍白着一张脸,落在李珏身上的目光,含了幽怨的愁绪。
李珏目光停滞了一瞬,微皱了眉头,对王凛道:“嘉宁公主可是有不适,刚入了王家的门,怎得便如此憔悴了去?”
王凛扶着许悯月的手臂,满脸疼惜,道:“新婚之夜病了一场,竟是不见好。现如今只能静养。”
媚生没说话,带了点看热闹的调笑。
她百无聊赖的应付着,吃了大半,看见李珏起了身,回头一扫,许悯月也没了踪影。
小橘神神秘秘凑过来,附在她耳边道:“娘娘,许家姑娘又来勾搭陛下,引着人去了太液池。”
媚生本懒怠理,忽而觉得没意思,扫见正要离席的王凛,打起了坏主意。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热闹,这热闹嘛,人多才好。
她三两步离了席,在宫墙暗影里撞上了王凛,招手道:“王世子,随我来。”
王凛瞧清这明艳身影后,心里止不住的嫌恶,这苏家嫡女屡次陷害悯月,狐媚又狠心,很是让他不齿。
“娘娘千岁。”他往后退了一步,拱手行礼,恭敬又疏离道:“臣乃外男,恐是不便。”
媚生挑了挑眉,倒是愣了一下,忍不住道:“你是这样守礼的?还未及冠便流连青楼的人,什么时候变了路数?”
王凛心下一惊,往前迈了一步,急急道:“你......你如何晓得?”
他十七岁那年被同窗拐带,好奇去了一趟,不巧被国公爷撞见了,他父亲盛怒之下杀了所有招待他的奴仆,以保全世子清正的名声。
这世上知道他这段少年荒唐的,除了那位远在边疆的世交,便只有那人了!
媚生一惊,慌忙住了嘴,那些丑事哪能提,急急转了口风:“你......你不去寻一下许夫人?”
稍一靠近,那股沁甜的香气传来,让王凛有一瞬的心慌。
他心里有些东西,若隐若现,可是抓不住,只下意识“嗯”了一声。
媚生同王凛进了御花园,远远便见太液池边的杨柳下,站了一对璧人。
男子挺拔威仪,背着手,声音低沉:“悯月,还需照顾好自己,母妃与舅舅晓得你如此,定是不能安心的。”
女子便低低啜泣,消瘦的肩在夜晚的风里微微抖动,好不惹人怜惜,片刻后开了口:“悯月都晓得的,只是......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总是想起你我幼年时光......那时候珏哥哥说是要庇护我一生的......”
她说着声音低下去,问了句:“悯月只是不明白,珏哥哥你如何便舍的下?”
李珏身形不动,看着静谧的湖面,半晌道了句:“悯月你该明白,王凛寻了你许多年,心中只装的下你,是最好的归宿。”
许悯月有片刻的失声,忽而上去拽住他的袖子,哀哀道:“可悯月心里没有他啊,悯月心中只容的下珏哥哥。”
王凛身子一晃,踩在了松散落叶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他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悯月进国公府的第一面,她对他说:“阿凛,我寻了你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