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都猜错了。
一剑不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他看起来四十多岁,很是年轻。脸上虽然蓄了胡子,却被打理的很好看。他的头发和胡子一样,大片的黑中夹杂了一点点的白。头发拿了根麻绳束在一起,看起来很随意,随意之中却又带着整齐。
当然,他也不疯疯癫癫。相反,他为人非常板正,若是仔细体会,一举一动之中还隐隐透露出一股子仙风道骨的感觉。
平心而论,他是一个身形俊美的中年男人。走在大街上,人们可能会多看一眼的普通人。
只是可能多看一眼,也只是一眼,的普通人。或许他走过你的身边,你也不会注意他。
虽然他有很多徒弟,但是他没有门派。因为他一直在江湖中行走,说的准确一些,到处乱跑。
的确,他会从路边随便捡一个小孩子收作徒弟,但绝大部分的情况下,那个小孩会是个乞丐。
因为只有小乞丐,才会在你给他一个馒头的时候,他便毫不犹豫的跟你走。
正常人家的孩子,母亲是不会让你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离开的。遑论那个男人看着完全没有任何优点,只穿了一身看起来便很廉价的青色布衫。
他一次只收一个徒弟,后来慢慢变成两个,最多的时候三个。也只有三个,再没有更多了。
等到小乞丐长成了大徒弟,就把他赶走,又收一个小乞丐。如此周而复始,一般十几年便有一个轮回。
因为活的长久,一剑有了很多徒弟。
可一剑把他们赶走之后,就不再记得他们了。不再记得他们的脸,不再记得他们是谁。
但他的徒弟们尊敬他,在凭借着一剑传授的武艺成功在世间立足之后,总会偶尔的出现在一剑的面前。
每当他们出现的时候,一剑都很紧张。他会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赶走。
他害怕见到自己的徒弟,虽然他不记得他们,可是认得出自己的剑术。
他害怕他的徒弟们会杀了他。
就像当年,他杀了他的师傅一样。
他害怕徒弟杀师傅,可是又控制不住的想要收徒。
这样精绝的剑术,一剑觉得自己必须要把它传承下去。
但他从来都不敢把全部教给他的弟子们,总是这个人教一点,那个人教一点,没有一个教全的。
便是只有一点点,也足够让他的徒弟们傲立于武学的顶端。
一剑一直在江湖行走,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几十年甚至更久。因为他在找一个人,在找到那个人并杀掉她之前,他夜不能寐,时时刻刻都在害怕。
他的脸上经常带着愁苦,担心自己被杀害,担心自己不再是最强的人。
直到最近,他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再害怕了。
或许是因为他老了。
他认为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那个人或许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而且,就算她突然出现,他也已经老到不再害怕了。
有些人因为衰老而害怕死亡,越衰老,越害怕。他则相反,随着衰老的越来越明显,他渐渐放下了伴随一生的对死亡的恐惧。
一剑住到了这个山沟里的小屋。
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便起来开始练剑。
等到太阳出来的时候,放下手里的剑,从后山的菜园里摘菜给自己做饭。饭后静静地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又开始练剑。
等到太阳落山,再给自己做一顿饭,饭后收拾一下菜园,再一次的练剑练到深夜去睡觉。
每一天都是如此周而复始,外人看来单调乏味,可一剑乐在其中。
能让他练一整天的剑的日子,很快乐。
人生之前的数十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只不过练剑的地方在世间的各个角落。而他带着几个给他做饭洗衣,学习他剑术的小孩子。
皇帝想给他安排侍从,一剑拒绝了,拒绝的很惶恐。
他觉得那些侍从会偷偷学习他的剑术,就像当年他带着的那些小孩子一样。
那些孩子们从来不需要刻意的去教,他们只要看着,看着看着,便学会了。
他想他不会再收徒弟了,因为他已经决定在人生剩下的光阴里一个人度过,每一天都留在这个地方,练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小时候,有很长的一段日子,在他遇到他师傅之前,一剑都是一个人度过。现在,在长达数十年的群居生活之后,又重新回到了一个人的岁月。生命像一个轮回,兜兜转转之后,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他有钱财无数,只要他想,他能得到这世界上所有一切凡人能得到或者凡人得不到的东西。
但是一剑就像是一个守财奴一般的守着自己的剑术,不肯花费一点用在追名逐利上。
他享受这种我能得到一切,但是我不想得到一切的荣耀。
还有一个原因,之所以数十年如一日的过着如同苦行僧一般生活的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缅怀过去的岁月。
他最快乐的日子,是和师傅在一起的日子,是当乞丐的日子。
所以即使他能得到一切,他还是默默的把那些东西屏蔽在了他世界的外面。
他习惯以自己的方式生活,并且不想对此作出任何改变。
也正是因着他带着无数光辉仍离群索居且活的清苦,才更让世人对他敬爱有加。
他讨厌别人,却不妨碍着别人爱他。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为武学痴狂的强者,永远要立在顶端,害怕自己掉落的——普通人。
有人在轻轻的扣柴门,一剑收起了手中的剑,走过去将门打开。
门前站着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一剑努力的辨认他,还是没办法搜索到半点关于他的记忆。
男人的衣着华丽,身后还带着大队的仆从。
一剑拧眉,有些担心这会不会是某个想要学习他剑术的达官贵人。
这些人总是如此令人厌恶,在被明明白白的拒绝了之后还不知收敛的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剑厌恶的想把门关上。
在门关上之前,他看到男人苦笑的对他行了一礼,手中握着剑,道,“师傅。”
原来是他的徒弟。
一剑把门打开了,找了个地方坐下,给自己倒杯茶歇一歇。
他的徒弟走了进来,欣喜若狂的告诉他一个消息,带着邀功的得意。
“师傅,您一直以来找的那个女人找到了。”
听到这话,一剑手中的茶碗滑了下去,碎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原来她还活着,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她在这世上某个他不知道的角落里,也许正暗自嘲笑着他的无知与狂妄。
一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的问道:“她在哪儿?”
第55章
城外一处破旧的小庙内,一个瞎眼的姑娘正端坐在地上。她手上端了个碗,里头装了只有几粒米的米汤。
所幸这米虽不多,汤却很多。
她身边围了许多乞丐,这些乞丐手里的汤碗破烂,没有一个装满了一碗。只有她的碗是满的。
这便是云随意了。
还和之前的数十年一样,和她刚刚出山时一样。
穿着一身白衣,头发用木簪简单挽起。眼睛上蒙了一块白布,两个的手腕缠了白色的丝带。
这一身和破庙里脏兮兮的乞丐们格格不入,但却不妨碍乞丐们把她看做他们的一员。
城外的乞丐们观察她很久了。
这个女人身无分文,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姑娘,长得也斯文白净。可问她话,她也只说自己是个乞丐。
于是城外这伙子乞丐就接纳了她。
长得好看的姑娘总是能得到别人的同情。更别说她看着傻呆呆的,在城里好几次都差点被恶人骗走。有一次花满楼里的老鸨子险险把她带进楼子,要不是他们去的及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再说了,他们这伙人总是被人歧视,有个这么好看的姑娘罩着他们,走起路来都挺直了些。
老瘸子是这伙乞丐的头头,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姑娘,把她当亲闺女看待。
看着嘴角含笑的云随意,他摸了摸自己放在身边的拐棍,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走路时,手中的米汤洒了一些。
“随意,你笑什么啊?”这是老瘸子一直以来便想问的话。
从他们见到云随意的第一眼开始,她的嘴角永远带着笑。这抹笑意并不突兀,带着温和从容,由心底散出。仿佛她见到了、感受到了这世间最为美好的东西,由衷的、不可制止的发出微笑。
他们喜欢她,也是喜欢看她笑。
云随意柔声道,“这世间这么美好,难道不该微笑吗?”说话时,她的嘴角并不曾落下,一抹笑意温柔岁月。
老瘸子摇摇头,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这世道对他们来说糟糕极了。当然,对云随意而言更是糟糕。
她到处被骗、被嫌弃,无片瓦遮身。看着这么光洁的一个姑娘,却要在江湖孤身行走。
现如今,倒是只能和他们这些乞丐厮混一处了。
他们是乞丐,住在破庙里,吃点人家的剩饭剩菜当然无妨。可她呢?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小姐,瞎了眼睛不说,吃的穿的用的住的,和他们这样乞丐一样。想想就心酸。
小杂毛前两天讨到个鸡腿高兴了老半天,她居然也跟着高兴,真是可怜。
老瘸子决定过几天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他虽然是个乞丐,但给云随意找个勤劳能干的农人家还是使得的。
乡下的庄稼汉这么多,云随意虽是个瞎子,可长得好看。再说了,这也不会天生瞎眼睛,不会影响孩子。
庄稼汉朴实,肯定能照顾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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