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殿内清脆的破碎声不绝于耳,太子卫熹照例前来请安之时,被门前惶恐不安的宫人们拦住了。
卫熹叹了一口气,他是知道的,母后时常会发疯。在他小时候,有时看着他,忽然间便会笑起来。
那抹笑意,卫熹不知该如何描述,但似乎,可以与狰狞二字相连。
母后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战利品。仿佛自己是在角斗场上胜利的猛兽,又像是丛林中获胜的猎人。她的眼睛里,带着高高在上与鄙夷,同时,深处又藏着恐惧。
“今日又怎么了?”他问。
宫人们毕恭毕敬的回答,“娘娘生气,故而将奴才们赶了出来。”
又是这么一个囫囵的回答。
宫人们不知道母后为何生气,他也不知道母后为何生气。
卫熹心头升起一丝烦躁,静静地等在门口。
其实他与母后并不亲近。
从幼时起,他便跟在父皇身边。印象中的母后,只有在想取得父皇关注时,才会稍稍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这和那些在后宫中争宠的妃子并无两样。
他不喜欢。身为皇后,本该母仪天下,仪态端庄,岂能和后妃一般矫揉造作?
卫熹没有走进皇后殿,转身离开了。
“不必告诉母后我来过。”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喊来他的贴身侍从,“阿曹,你和我去一趟城外。”
“是。”阿曹大步跟上。
**
“驾!”
“驾!”
卫熹在郊外策马飞奔,只觉心头有一股郁结之气需要散尽。
良久之后,经过一方良田,“吁”一声停下了马。
阿曹跟在身后,只见卫熹盯着前方某处一动不动。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个跌倒在地啼哭的小儿正被母亲耐心的哄着。
就这么注视了许久,等到小儿被母亲牵走,卫熹才出声道,“阿曹,你说,这天下的母子关系,是不是都该是这样?”
阿曹低头,闷声道,“阿曹不知。阿曹自幼便到宫中随侍殿下,与家人关系并不亲厚。”
卫熹叹道,“看来我两一样。”
“没关系,你既无家,那便将我当做家人便可。”
阿曹翻身下马,慌慌跪倒在地,“殿下,阿曹卑贱之人,怎配做您的家人?您是阿曹的主子,阿曹这一辈子都忠心于您!”他匍匐的身子,让人无法看到他眼中的亮。
卫熹看着他,笑,“随你吧。”
他看着远方出神道,“你知道吗,阿曹?这世上的母子,本该都是如此。我数次在民间辗转,见过无数次母亲牵着小儿在路上行走。这世上所有的母亲,似乎都有一颗爱子之心。可我的母后,好似没有。”
阿曹闭紧了嘴巴,大气不敢出。
“小时候我也会跌倒,每当这时,我也希望母后将我抱起,可母后永远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分给我。”
“呵,”他自嘲的轻笑,“当父皇在的时候,母后会看我几眼吧。”
“其实我很羡慕康柔,周贵妃那么宠爱她。我的世界里,却只有先生,无数个教习先生。”
阿曹道,“殿下,您是储君,自然和公主不一样。”
“也许吧。”
卫熹牵动缰绳,调转马头,道了声,“回去吧。”
第51章
沈南云站在皇后殿前,门口的小太监正要通报,她手指轻点唇畔,“嘘”了一声。
殿内打砸的声响依旧,蒲柳似乎已经放弃了对赵偲的劝说,只让她不再压抑自己,释放内心的苦闷。
沈南云轻轻一笑,她还像当初那么美,一笑,便让人移不开眼。
她一步步迈上台阶,最终,推开了大门。
赵偲被来客吓了一跳,彼时她手上正拿着一个花瓶想往地上砸,见人进来,冷冷的把手中的物件交给蒲柳。
她眼角上扬,似是要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南云,轻抚鬓角,把些微凌乱的发丝拢了回去。
“你来干什么?”她端正做好,仿佛自己坐的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宫殿,而非现如今这满目狼藉的屋子。
沈南云轻抬手,示意奴婢给她搬了张椅子,慢悠悠的坐定。
赵偲冷笑道,“真是个下贱胚子,和从前一般不懂规矩。本宫没叫你坐,你也配坐下?!”
说话声逐渐尖利刻薄,与她平日里的端庄全然不同。
沈南云道,“行了吧,我是皇贵妃,也算能和你平起平坐。再说了,我们两都这样了,何必再拘泥于那些礼数?但凡我们知点礼,也不会跑到对方的寝殿内杀人啊。你说,是不是?”
说话时,沈南云看着赵偲,抑扬顿挫的,漫不经心之中,带着股嘲讽,听的让人火大。
赵偲手指握住靠椅扶手,指节发白,表情古怪。看得出来,她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
想到皇帝对花染尘的宠爱,赵偲明白自己不能太过为难她。
遂下逐客令道,“滚,这里不欢迎你。”
沈南云连看都没看她,只在摆弄自己新染好的指甲,红艳艳的,特别好看。
“我知道这里不欢迎我,但我忍不住还是想来啊。”
她看着赵偲媚笑道,“你知道吗?我才出宗人府,换好衣服第一件事就是过来和你打招呼。”
这一次,她站起了身子,走到赵偲面前,轻声道,“你知道吗?有个秘密,我守了二十年,今天,是我验收的日子。我迫不及地的来找你呢。”
赵偲心头猛地一跳,对花染尘即将说的秘密感到恐慌。
但她并没有继续,而是在殿内踱着步子,缓缓道,“知道吗?我在宗人府呆了二十年,每一天都很难熬。”
“被赶出宫外无名无分的囚禁,真的很痛苦的。可是这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我要一天天数着日子,计算着今天。”
“因为今天,是报复你的日子。是让你和我一起疯的日子。”
沈南云一下子走到了赵偲面前,抓住她的肩膀,声音软糯,一字一顿的告诉她,“我是个疯子,你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吗?为什么我会那么安生的在宗人府躲二十年?”
“难道我没有出来的机会?不,我有。陛下无数次想接我出来,可我拒绝了。为什么?因为我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把那个秘密告诉你。”
她松开了赵偲的肩膀,如释重负道,“幸好,我还是忍到了这一天。”
她笑,朗声道,“皇后娘娘,屏退左右吧,让我来把那个秘密告诉你。”她张开双手,陡然间,竟生出了一抹豪情。
这样的花染尘让赵偲害怕,她额头青筋微跳。
紧接着,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退下。”
蒲柳喊道,“娘娘!”
她知道皇贵妃疯,一旦动手,皇后娘娘不是对手。若屏退左右,皇贵妃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举动该如何是好?
赵偲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她想做什么,二十年前就做了。退下吧。”
等人全都退下,整座大殿内只剩她们二人。
赵偲冷眼看她,“说罢,你想说什么?”
沈南云看到她手指越攥越紧,显得紧张极了。
她好笑,扯开了话题,道,“听说太子殿下颇为仁善,被陛下教养的极好。这后宫在你的压制下,并无其他皇子出世。”
赵偲脸上划过一滴汗,手指抠住扶手,从椅子上扣下了一点木屑,“你想对熹儿做什么?”
沈南云道,“哪里是我想对他做什么?是你想对他做什么才是。”
她慵懒的坐回椅子,“在我的孩子出生的那个晚上,我亲自剪短了他的脐带。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想好了要怎么报复你。”
“然后,我成功的做到了。”
接下来的话炸的赵偲脑子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紧接着涌起了无限的怒火,烧断了她的理智,让她提起剪子从殿内冲了出去。
沈南云看着赵偲发疯,看她冲出寝殿,仪态万千的走了出去,淡淡道了声,“回宫。”
蒲柳早已带着侍从追了过去,但拦不住愤怒的赵偲。
赵偲的脑海里环绕着花染尘的话,一字一句,痛的让她几欲癫狂。
“我把我们的儿子换了,我想着,让你帮我把儿子养大,让他做太子,当皇帝。”
“后来我又觉得不够,万一将来你发现了怎么办?所以,我跑到你的寝宫,杀了你的女儿。然后,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杀了你的儿子。”
“怎么样?这个计划是不是很完美?我杀了你的女儿,你杀了你的儿子,你还帮我把儿子养大了。哈哈哈……”
沈南云的笑声回荡在她脑中,宛若一个魔咒桎梏住她,让人什么都不想,只想杀了她的儿子泄愤。
迎面走来一个青色的身影,读书时的太子,总是穿着素净,温文尔雅。
“母亲……”
刚一行礼,赵偲一剪子刺向了他。卫熹躲闪不及,被刺到了肩膀。
“啊!”内侍的惊叫声不绝,一大帮的人扑到赵偲身上,并把卫熹护到身后。
皇后疯了。
自那日皇后刺伤太子之后,便被皇帝囚禁在了寝宫。
说她疯了,其实没疯。
她意识清明,只是要杀太子。
谋害太子乃是重罪,哪怕身为皇后,哪怕身为太子的亲生母亲。
卫明睿趁机发作赵家,一连几日,或贬或关了赵家几位大臣。
赵家把持朝政已久,赵偲在后宫飞扬跋扈。他布局二十年,赵偲正好给了他一个筏子发作。
他只有一位皇子,既然如此,便更该为他好好打算。
他尚且为赵家所扰,若是卫熹登基,这天下,不知姓卫姓赵?
没有外戚之忧的太子,才是他要的储君。
卫明睿有些烦闷,扔下了手中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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