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筝不理会,他眸色暗了暗, 又道:“陛下总喜穿裁剪过的里衣往下人房跑……”
偏过头, 他润泽的眉眼凝望着她。
拇指摩挲过鼻子, 邢筝垂目,终开口:“你曾发誓,说你一生一世,都不会欺瞒我,还承诺过,绝不爬墙。可结果呢,你不仅欺瞒我, 还做了别人的晏王。”
她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针深深扎在他的心口,徒叫他喘不过气。
何原卿无话反驳、无力反驳,这一切都是他该受的,但她是无辜的,不应叫她如此痛苦。
无论怎么想,他就此离开,一干二净,方是最好的选择。
放手,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但他不想,他执念太深,不想放手。
可他不放手,她便陪着他痛苦。
颤抖的指腹想抚上她的面颊,他却不敢,只在周边停留,轻轻撩开她的长发,帮她别到耳后。
有些话,现在不说,怕是再无可能说。
须臾,他喑哑地,哽咽地说了一句话。
像夜里的清风,裹挟着悲凉的寒意,却又无比温柔地吹进邢筝的心头。
“我爱你……阿筝,我不想放弃……我也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
下意识地耸肩,邢筝微偏过身,背对他沉默不语。
她捏着外套的指节泛白,耳后的发丝又不听话地散落下来,叫他看不清她的清面。
“你走吧……”她的声音,难得地柔和。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何原卿转身而去。
临近门口,他忽道:“对了,伯晏有一事,要请陛下赎罪。”
“说。”
“陛下自我房间收走的那枚海螺……并非陛下当日送我的那个。”
邢筝:???你丫的……
方才难受又纠结的心情一扫而空,她皮笑肉不笑,拍拍他的肩,上扬的嘴角多了一抹威胁的意味:“想清楚了再说话。”
何原卿莞尔,轻握住她的手:“没,是我弄错了。”
“弄错了就好。”
“那阿筝明日会送我么?”
“不送,”邢筝十分果断,“别顺杆爬。”
翌日一早,邢筝往天牢去。
黑黢黢的贵宾牢房内,宁长贤竟过得挺怡然自得。
他手撑在还算整洁的板床上,闭目养神,除了脸上血迹未干外,几乎可以说是“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挣开丹凤眼,他睨了眼来人,勾唇斜笑:“小火菇,当日城楼我并非输给你,你与何原卿以多欺少,我不服。”
“管你服不服。”打开牢门后,邢筝拖了个小板凳坐到他面前,“我问你,你且认识宋罂么?”
“算认识。”宁长贤轻佻眉梢,眼中颇有几分不屑,“不过那人手段太上不得台面,我看不起他。”
“哦,有你上次算计我算不得台面么?”
他冷笑一声:“废话,上次的计谋是皇甫鸣那老家伙想的,我只是将计就计。”
“我想也是,你不屑废心思想这一套。”
宁长贤;……听不出你在夸我还是损我。
二人沉默一阵,宁长贤屁股挪了个位子:“若我告诉你宋婴的弱点,你要与我再战一场,且为非点到为止的生死决斗。”
邢筝:???
她倾身,双手交叉放在膝盖前:“宁长贤……”
他侧耳倾听。
“你真的有病,得治。”
听罢,他仰头笑出声来,越笑越放肆,尖厉的嗓音回荡在整个牢房。
少顷,他似是笑够了,瞬间敛起笑容,冷漠又笃定:“小火菇,成交么?”
“宁长贤,做好赴死的准备,”邢筝瞪视他布满血丝的眸子,“我定赢你。”
自穿越以来,邢筝一路备受质疑均一一打脸,唯独这次,她心里没底。
论武功,她绝不会输给宋婴,但论计谋,她真没那么多弯弯绕,猜不出他的九曲回肠。
如果一个人已经变态到连杀完人,都还能冷静地对着尸体睁眼说瞎话,那这个人无疑是人界的恶魔,她害怕对付这样的人。
进入系统,邢筝能看到自己目前的数据。
从何原卿处洗劫而来的钱,加上她这一年来继续经营商号获得的家当,她富可敌国,万两黄金也拿得出手。
什么【金刚不坏之身】什么【千里眼】【顺风耳】,商城所有技能她通通扫了个遍。
一不小心,连同一个奇奇怪怪的技能也买了。
【曙光女神的宽恕】?
听起来就很没用。
做好大战的准备,邢筝去城墙上送别何原卿。
二人没有对话,她上城墙时,他正在天德门外整顿。
她高高在上,温柔的淡金色晨光在龙袍上描出一只金龙。
上扬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泛出纯净的光泽。她静静目送他,与他没有任何交集。
但这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鼓励。
何原卿抓住缰绳,依依不舍得收回视线,方驾马离去。
邢筝回头,冲向比邻居。
她踹开房门进屋时,何原颂正把玩着那个荷包,想着要不要亲自去见大梁皇帝,但自己去见,多没脸面?
正踌躇间,邢筝冲了进来,把他吓一跳。
他眯起眼睛,对方一撩冠旒,露出一张英气又俊美的脸。
“皇嫂?偶不,你是皇嫂的哥哥,大梁的陛下……邢筝?”想起叶来香还有个哥哥,何原颂立马坐正。
“昂,”她坐定,翘起二郎腿,目光凝结在他手里的荷包上。
荷包登时变成了烫手山芋,何原颂忙把它放在桌子上,放得远远地。
显然,何原颂不知道何原卿已经出发了。
邢筝:“原颂觉得大梁如何?”
何原颂一时不知,要如何跟这位年纪相仿的上位者相处。他抠巴抠巴脸,坦然又官方地回道:“大梁风景甚好,民风淳朴。”
“哦,是么,那原颂就在大梁多待几日罢,毕竟,大梁有佳人。”
何原颂一凛:“你这是何意?”
刷!
从窗户上缒下一黑衣女子,是他见过的暗卫,是皇兄的人。
皇兄的人怎么会在大梁皇帝的跟前?
何原颂一时半会捋不清:莫非……皇兄真的跟大梁皇帝有一腿?
脑补了一出“爱的是哥哥,因世俗所迫只能无奈娶双胞胎妹妹”的情感大戏,何原颂顿觉思考无力,脑子冒烟。
雪云抱臂立在他身边,邢筝继道:“原颂周围的暗卫都出自黑企鹅,目前在大梁,黑企鹅由雪云管辖,他们会保护好你的安全,你莫要到处走动。”
“不过,”她忽想到什么,虚点桌上的荷包,云淡风轻道,“可以多去喝喝茶,我五妹,很喜欢去茶馆和小姐妹凑热闹。”
安排好一切,邢筝把朝堂事务丢给林丞相,换上一身黑衣再次离京。
她紧赶慢赶,终在第七日领先何原卿的大军一步,到达宋国与夏国边界。此地这一年来,战火连篇,早已没了当初的繁华盛景。
扣紧帷帽,邢筝腰别一把剑淡定入城,像个侠客。
当初企鹅的爪牙遍布三国,又因何原卿有意为之,有些早已深入宋国。
因此,当初夺嫡之战,宋罂提议邢简先找出“企鹅”首领,也是为了等首领现身除之,以清空宋国突然多出来的不可控势力。
据闻,宋罂有强迫症,定要所有事物均在他的控制之下,否则就要杀戮泄愤。
邢简丢失储君之位后,据探子言,宋罂曾在自己购买的府邸里玩杀人游戏,不亦乐乎。
如果说宁长贤脑子有病,那宋罂的脑子可能已经腐烂了。
当初也幸亏邢筝换身份换得过于隐秘,方没被宋罂抓住小尾巴。
就算后来她在邢简与邢策面前暴露身份,因邢简被贬边疆,宋罂也不屑再与他有任何联系。
拐入一家客栈,邢筝同掌柜的对过暗号,进入密室密谈。
掌柜的恭敬递上一卷图纸,正是皇宫的侍卫部署图。
对宋国皇宫,邢筝再熟悉不过。
当初做鸟时,它闲得发慌,于宋国皇宫飞来飞去,几个月内,连皇宫哪面墙未修葺留有狗洞都知道。
“首领。”掌柜的凑上来,满面担忧,“恕小的直言,刺杀太子并不妥。”
“何出此言。”
他顿了顿,思量片刻,方抬头道:“当年,黑首领尝试过一次……谁知反被太子算计,受了重伤。”
邢筝狐疑地合上图纸:“什么时候的事?”
“黑首领刚回来的时候,太子手上,似乎有什么把柄。”
“嗯,知道了。”邢筝点点头,忽勾唇笑了,“不过……掌柜的,你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吧。”
刺啦,无痕从邢筝的袖中射出,贯穿了他的喉咙。
擦擦袖上的血迹,邢筝觉得头很疼。
宋罂的人,竟然已经渗入企鹅了?
真是个无敌老阴比……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最迟下周完结,可以评论里提名番外了,我尽量都写到。
如有修改,皆为捉虫。
第50章 她不想我
“小二。”邢筝朝外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自门外哆哆嗦嗦走进来一个小青年。
他走进来一耸,被地上这流血阵仗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