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能有这么多眼泪?
堂堂夏国皇帝,拘束又尴尬地站着,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别哭了……你定是误会了,我皇兄贼拉拉喜欢我皇嫂,当初在渊城,皇嫂快把他打死了,他都不敢哼一声……”
邢蕙一听,觉得他在放屁,哭得更厉害了。
何原颂的劝说没一点作用,他无奈得从衣襟里抠巴出一团皱巴巴的纸,舍不得得打开,展出几颗晶莹剔透的漂亮果子:“小时候她们不让我吃糖,我就自己藏着掖着。这些是我本打算今儿晚上吃的,喏,都给你,你别哭了。”
邢蕙盯着那包果子看了许久:果然是他!爱吃糖!
“哇!”她哭得震天吼。
她要去找皇兄评理!她才不要嫁给他!
鲁莽地一把排开何原颂,邢蕙哭奔出去,掉下一个小荷包。
何原颂默默捡起绣着小风筝的荷包,满面莫名奇妙:我这是得罪谁了我?
*
邢筝正在批奏折。
雪云立在一旁,同她说明何原颂已到达天京,只是暂时被何原卿扣下了。
“切。”她丢下毛笔,正要发火。
那头来报晏王觐见。
待雪云离开,邢筝挥挥手:“让他进来。”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都退下。”我怕我们打起来伤及无辜。
天云殿内,很快就剩邢筝与何原卿二人。
她率先打破了沉默:“伯晏不让我见原颂,此举是不是逾越了?”
何原卿不回答,只行礼道:“方才比邻居院中,与原颂谈话,提及我与陛下的婚事,不想被五公主听到,惹哭了五公主,伯晏特来请罪。”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翻了个白眼,邢筝冷笑一声:“伯晏武功盖世,能不知晓蕙儿藏在院内偷听?”
她略一倾身,戳破他的心思:“你是故意的。究其原因,不过是设局让蕙儿同原颂见面,怎的,晏王殿下当起媒人来了?”
“这一步,不是陛下先算到的么?”何原卿抬头,笑意直达眼底,“陛下用原颂刺激我,借我之手留住原颂,又特意让五公主听见。我不过,和陛下合演一出翠屏选妹夫的戏码,陛下唱白脸,我唱黑脸。”
“咋,我还要给你颁发一个最佳男演员奖?”
被人看透还点明了,邢筝很不爽利。她抱臂坐在龙椅上,忍不住抖腿。
天云殿的沉香一阵一阵,抚平她炸起来的毛发:“谁说我是给蕙儿选夫了?我本人也很喜欢原颂弟弟,我就喜欢和我年纪一样大的,有少年感的,我不喜欢比我老的。”
丹墀下的人沉默片刻:“若我能早些遇着殿下……”
那我的少年时期将全都是你,我的喜怒哀乐,有你作陪。
若我能早些遇着你,也许,我就有资格追求你。
我们可能已相爱许多年。
可惜,没有如果。
心皱巴巴地缩成一团,何原卿垂头,轻叹一声:“陛下,伯晏要回夏国了。”
这么突然?
邢筝瘪瘪嘴:“哦,一路顺风……”
良久的沉默。
何原卿又道:“宋婴被立为储君,向夏国宣战,此一役,吉凶难测,上回,父皇便败在他手里。”
宋罂?
邢筝心里咯噔一声。
她不怕宁长贤。那人虽疯疯癫癫,毫无原则,但行事单一,坏得彻底,不屑搞小人物。
但她打心底里害怕宋罂,他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登基后,邢筝曾好奇,在藏书阁看过各国秘闻。
当年宋罂与亲弟弟夺嫡,狠心将亲弟弟扔入井底,过几日后又差人打捞上来,斩首置于祭坛上,说是老天发怒杀了弟弟。
自此,宋国皇帝的心病就没好过。
她顿了顿,迟疑又心不在焉地说:“昂,夏国协助大梁成功抵御宁国,功不可没。夏国有难,大梁自会派军增援。”
“我明日便从天京出发……陛下不送送么?”
此人脸皮厚起来,城墙也自愧不如。
沉默以对,邢筝捞起一旁的茶杯,赶紧喝口茶水压压惊。
她不敢对付宋罂,她宁愿派别人去。
她忍不住想:何原卿是白痴吗?已经在宋罂手上栽过一次,还要去送死?不会有心理阴影吗?
他接着道:“此次离开,再见陛下不知猴年马月,我怕念陛下念的紧。”
差点被满嘴的茶水呛到,邢筝干笑一声:“念我作甚。”
沉香弥漫,有清风自天云殿的窗户溜进来,在书案上打了个卷。
邢筝在抬头时,丹墀下的人已不知何时走上来。
鼻息间,具是令人心安的气息。
“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的黑发顺滑,自肩头撒落,扫到她的手背,痒痒的。
她对上他的眼睛。浅色的虹膜倒影出她的轮廓,独一份的完整。
邢筝一梗,抽回手,不假思索地回道:“天下哪有那么多可以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的眸子里,蒙上一层氤氲雾气,但很快又消散了。
退后三步,他郑重朝她行了个礼,拜了三拜:“伯晏告退。”
何原卿要和宋罂SOLO了。
邢筝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月色浓酽时,邢筝揉揉发红的双眸,一个翻身,从偌大的床上起来。
她随意披上一件黑色龙袍,兀自拎灯,踏着露水往外走。
玄月在天,夜幕四垂,天际铺有一道银河,逶迤而来。
偶有夜莺提叫,她拽了拽衣领,加快了步伐。
贤宁宫已空了许久。
为避人耳目,她轻功翻入高墙,凭借记忆,来到太监房的屋顶。
太监房自何原卿离开的那日起就无人问津。她愤怒差人用铁链锁住,使之成为贤宁宫的禁地,只允许偶尔一两个宫人来打扫打扫。
她作甚还要差人打扫呢?
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她的黑发簌簌落下,披了满背。
莹润的月光勾勒出她的轮廓,一身白色里衣,竟极温柔,肤白貌美,颇有几分仙气。
邢筝心情不好,神色冷凝,更填了一份静谧。
她用簪子捣鼓了半天,祖安话呼之欲出时,才好不容易撬开锁。
咔嚓。
锁开了,她扯下来,哐啷抛到一边。
将外套往上拉了拉,她沉默地走进去。
房间还是原来的模样,又小又逼仄。
把灯放在桌子上,她点燃了床头小小的香炉。
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沉香气。
坐到小凳子上,靠着桌子撑住头,邢筝凝视住那张又硬又窄的小床,翕动翕动鼻翼。
好安静……太安静了……
她想起邢蕙那日认认真真说她会“孤独终老”,便不禁嗤笑。
何原卿早前身受重伤,余毒未尽,虽等级不低,但HP条一直没有恢复满格……
得知他要与宋罂对决,她心头总隐隐不安。
头疼……
伸手扶住额头,邢筝长叹一口气。
怎么办,她觉得他此去回不来了。
若他真回不来,她会不会后悔?
可他竟不求她一同去?他是傻子吧……作甚不与她联手,明明有她在,胜算会大得多。
有些冷……邢筝拉了拉外套,吸吸鼻子:“可恶……”
倏然,沉香浓烈起来。
一双手忽从背后揽住她,将她拥在怀里,全全护住。
熟悉的气息缠绕住她,温暖舒适,清冽又诱人,是她从前,现在,都最喜欢的味道。
“放心,我定活着回来……”他柔和的气息悬停在她的耳廓,声音轻柔好听,“我还要等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这么笃定,在邢筝听来就像一个死亡FLAG。
她没理会他,也不想理会他。
谁说她担心了?她只是找不到茅厕,走进了一件特别小的,跟茅厕似的房间。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阿筝?”
她不理他。
“抱歉,太危险了,不能让你同去,宋罂诡计多端,并非宁长贤那等直流人物。”
他“狡猾”地把下巴轻轻放在她的膝盖上,轻轻歪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我若活着回来,你可否原谅我……”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
感谢在2020-09-19 18:00:07~2020-09-21 18:4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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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宋罂
何原卿狡猾的示好, 让邢筝心头一凛。
她最受不了他的软磨硬泡、温水煮青蛙。
挺住,邢筝!他这张脸太犯罪了!
“你先活着回来再说吧。”
邢筝抽回手,吸吸鼻子走到窗户前,脸木着, 捻住外裳的指尖微颤, “还有, 外男不得入后宫,凭此我就可以把你抓起来, 砍你的头。”
“待我归来, 我的命,我的人,都在陛下手里。”
邢筝: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他静静立在她身侧,熟稔地打开窗户:“还记得从前, 陛下最喜夜里来寻我。陛下睡得总比别人迟些, 天暗了, 陛下却说还没到睡觉的点,心里有鸣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