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间,她脑内渐渐完善出一个小计,只需她演绎一番,她所想要的便能手到擒来。
只要她没有道德,别人就不能对她道德绑架。
黑夜的风吹散她的发,清晖照亮她的侧颜。
她安静地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做着最后的心理挣扎。
须臾,一黑衣女子自房梁而降,递给她一盒药膏。
“给你家主子用的?”邢筝接过打开,发现这盒药膏的味道着实熟悉。
是霞凝露。
邢筝:“你是阿甲?今天又变成女暗卫了?”
女子摇摇头,没有说话,只在她身边静静站着。
邢筝继续打听:“你们有许多人么?靠什么通信?”
蒙面女子瞥了她一眼,指指腰上的挂牌。
挂牌是邢筝熟悉的样式,她当下了然:这位姑娘是“黑企鹅”的人。
摸摸下巴,她从怀中拿出那枚“白企鹅”首领的令牌:“我身上这个令牌,对你们有统领作用么?”
女子思量片刻,摇摇头。
果然……邢筝叹了口气。
小院寂静无声。
噗通。
邢筝吓了一跳,原是那女子蓦然双膝跪下,朝她以头抢地。
邢筝:“咋了这是?”
对方扯下面罩,露出一张邢筝无比熟悉的秀颜:“只要殿下一句吩咐,雪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邢筝:艹……
此一夜,主仆二人把话说开,邢筝才知其中缘由。
从头到尾把事件过程重新梳理一遍,她脸一沉,分分钟想杀人。
扶住额头,心底的怒气蹭蹭蹭地往上涨,邢筝抖起腿来。她气什么,她说不清,只觉得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难解心头之恨。
孩子可怜是没错,但该有的教育不能少。
同雪云详谈一番,得到不少重要信息,邢筝完成了心理障碍的突破,换上一张淡定的神情入馆。
彼时,何原卿正趴在板床上,伤痕累累的身子被裹了一圈又一圈。
此番治疗耗费了不少名贵药材,价格感人。
邢筝从何原卿身上解下一翠玉色腰牌:“我去取钱。”
何原卿点点头,并未想太多。
拿着这个腰牌,邢筝当即前往虞城最近的“提得来”商号。
把腰牌往桌上一丢,她说出一句雪云给的暗号:“清公子派我来摘些山茶花给飞鸢做鸟巢。”
这暗号真该死的长。
说罢,她朝掌柜的比了一个数,澹然莞尔:“公子速要。”
约莫过了两刻钟,邢筝拖着大把大把的钱走出“提得来”,将其统统塞入系统背包。
随后,她将准备好的字条塞入一个小荷包。
何原卿痛得昏厥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深夜。
他睁开眼,迷迷糊糊间,望见邢筝哼着小曲儿来回走动,心情极好的样子。
活动活动臂膀,他艰难坐起来,望见她春风般的笑颜。
她往他怀里塞入一个小荷包:“你醒了?呐,这是你的翠玉,多余的钱我都放到里面了。”
何原卿点头收下,放入怀中。
邢筝嘻嘻一笑:“你不打开看看么?”
他摇摇头:“殿下岂会骗我?”
听罢,邢筝的唇角上扬地越发厉害,笑意直达眼底:“来,把药喝下,我们火速回营。”
她一句“我们”,何原卿以为在做梦。
递来一碗温热的汤药,邢筝又殷勤地把鞋给他:“大夫虽已将你体内的毒逼出,却未根除,回营后,你要多注意休息。”
从她手里接下碗,将苦涩的中药一饮而尽,何原卿蹙眉,苦得心颤。
邢筝:“张嘴。”
何原卿一愣,乖乖张嘴,倏被她塞了一块蜜饯。
“……”
一口甜腻。
她朝他伸出手,笑若灿阳:“走吧,一起回营。”
二人骑马出城,走走停停。
邢筝一路上把何原卿照顾得无微不至,让他恍惚不已,受宠若惊。
“宁国来扰,夏国绝不会视而不见。”何原卿与她并排而行,凝视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我来之前,已修书原颂,援兵此时许已到达新城。”
“大可不必如此,”她面色如常,并无欣喜,也并无厌恶,“不过,有夏国军队的助力,自有更大胜算。”
空气寻常,气氛却有些冷。
何原卿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氛围,但人总是贪心。
他拉紧缰绳,同她齐头并进。
何原卿:“殿下不解约了?”
邢筝:“不了,你我两国因此缔结秦晋之好,多好的事。”
此句话中有话,但何原卿一时琢磨不出暗中意味,他的目光全全被身侧之人吸引住。
他从未如此光明正大,与她肩并肩地打量她。
清透的阳光下,她的面容明艳若春日繁花中,大红色的那朵,扎眼又张扬。她并非那些小鸟依人的小姐娇滴滴的,反倒肆意潇洒,自由散漫。
像他的飞鸢。
这晃人的温暖中,他却本能地嗅到一股冷意。
“殿下不解约,可是另有打算?”
“你怀疑我?”邢筝看向他,眼底的意味不明,“伯晏,你信不过我?也是,早年,你也从未信任过我,我如今也不信你,我们算是扯平了。”
“我并非那个意思……”他梗了梗,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早年,你也从未信任过我。
他忽怔了怔,行进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下来。
再抬头时,邢筝已先他走出好几米。
她拉紧缰绳,回头等他:“怎么了?不走吗。”
“走。”
何原卿心里像被抠了个洞,周围的一些墙体稀稀拉拉跟着碎了几块,“走……”
这条路不长,短短八天,他们便能回到新城。
二人到达军营时,正值宁长贤大军压境突袭。
换上铠甲,来不及和旺仔周风打招呼,邢筝忙不迭爬上城墙,接过弓箭参战。
一箭一个小将。
将军交战,遍地杀伐。
对面领军者,为一年未见的陈将军。
他今日全副武装,于自身周围竖起铜墙铁壁,坚壁不出,连小蝇也难飞入。
大军马蹄掀起的尘山盖过天边的晨阳,天地也为之变色。天边的山峦,也在震天的鼓声中摇撼。
一脚翘在城墙上,邢筝继续拉弓搭箭。
箭尖在人群中寻找目标,忽瞄到一银色的小点。
邢筝:???
何原卿未在帐内休息,反而身披铠甲,携枪率领夏国援军增援。
孤立的宁国军队霎时被两方夹击。
“陛下小心!”周风猝然大喊一声。
邢筝抬头,望见一个从天而降的玄衣憨批。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宁长贤长驱直入,盯着邢筝打。邢筝举枪回击,金器强力相撞造成的冲击力将周围旗帜纷纷吹飞。
宁长贤阴翳道:“呵,你二人真是命大。”
邢筝不理会他:“这么盼我死,巧了,我也盼你死。”
城下战况由何原卿把持,邢筝自放心。
她一脚踹向宁长贤,在空中翻了个身,直直落在身后的烽火台顶上立定。
宁长贤一跃而上,站在对面。
猎猎大风吹过二人的长发,空气中弥漫着电光火石的硝烟气味。
叮——
系统久违地弹出一个全是马赛克的对话框。
【接受任务:决战新城。】
完成这个任务,她能光荣升到90级。
邢筝的额头沁出冷汗,领口些微湿润。
深吸口气,枪头一横,她从未有过的正经:“此一役,以江山社稷为赌注,你敢么。”
宁长贤:“敢!”
宁国皇帝与大梁皇帝打起来了。
新城城墙上的士兵纷纷退开,生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上好兵器发出的鸣叫响彻城墙内外,刺得人耳朵生疼。
枪尖划过城墙砖扬起一痕花火,宁长贤的内力为他又加了一股冲力,一击击目标均向邢筝的要害刺去。
他手段阴狠,邢筝也不同他讲究什么仁义礼智信,枪枪击向他曾被她一箭射穿的左肩。
“宁长贤,去死吧!”邢筝从没这么想杀一个人,也没见过宁长贤这般活得如此不耐烦的。
越打反而越兴奋,宁长贤一□□穿邢筝的铠甲,将她的外甲挑落。
邢筝一个后退,干脆弃甲:去你娘的堂堂正正。
她手腕流转间,忽一抖袖。
五根无痕旋转着裂气而去。
宁长贤自知躲不过,转动枪身抵挡。
只这抽手的一瞬,邢筝向上跃起,借着重力,势如破竹。
一时间,二人竟难分高下,斗了近两刻。
枪尖光影在城墙上闪烁,如蝼蚁般黑压压的众士兵中,一银色白点一跃上墙,飞檐走壁,加入城墙上的战局。
人手握武器时,都有所顾虑,最怕遇到的,就是宁长贤这种心无旁骛一心将你置于死地的对手。
邢筝抓着枪的手腕抖得厉害,被一枪弹开,单膝跪地,手臂的疼痛撕裂她般传入心尖。
她不适合长时间作战,只能速战速决。
但宁长贤如今显然不是一个能速战速决的对手。
她跪在一边,喘着气,冷汗湿透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