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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登基后渣公公回来了 (天选之人)


  “留你们一命,是以彰显我宋国仁德,安抚夏国民心。”宋罂背手上前,轻蔑地扫了眼何原卿,用小拇指轻轻勾起他的外衫,啧啧两声。
  他吸吸鼻子,别过头去:“大殿下闻起来真是……让人记忆深刻,来人,好好‘伺候’他们。”
  “是。”
  何原卿与何原颂被带入皇宫内的犄角旮旯处。那里有一间清冷的小屋,靠着冷宫,名叫冷云间。
  把二人丢进冷云间,下人反手便关上门,用极大的铁索锁住,只开一个头大小的小窗给他们递送吃食。
  四野垂黑。
  在宋国被囚禁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每日一早,低等的太监们过来简单收拾屋子,更换恭桶后退出锁门,直到翌日早晨,大门均再不开启。
  犯了事的嬷嬷宫女被贬到冷宫,为二位皇子送吃食,却总会偷摸吃掉些肉,只留下一点点饭菜给二人。
  邢筝每日便寻些果子来放到小窗子边,保证两人还有点营养。
  唯有她的翅膀,扇出冷云间一圈又一圈的温柔。
  何原卿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他的皮肤渐渐变得惨白,眼下的黑眼圈也重了许多。
  他还坚持鼓励何原颂,每日和邢筝说说话。
  但许是夏国国灭的悲愤、父母双亡的痛楚、身陷囹圄的无奈太难排遣。每到深夜,邢筝便能看见十三岁的孩子在角落里蜷成一团,仰起头,双目无神地望那小窗投下的依稀月光。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能在想怎么破局,可能在想未来如何,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想母后父皇了。
  少年坚强却也脆弱。
  何原颂哭泣时,他总能在一旁安慰他,说出许多漂亮话,为他画下一个又一个大饼。
  “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你放心,皇兄一定保护你。”
  “夏国会回来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当世界静谧,好似只有他一个人时,他会瑟瑟发抖,会把自己抱得紧紧的,默默流泪。
  原来,何原卿下颚处,是没有痣的。
  但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月,邢筝再看,发现他长了一颗痣。
  都说泪水划过一个的地方多了,便会长痣。
  邢筝只默默看这一切,她作为一个陪伴者,时不时轻轻戳一戳何原卿的手,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想做。
  因为这是已经发生的过去,无法改变。
  他食指轻蹭她的羽毛,笑得惨淡:“飞鸢,你能飞,真好。”
  邢筝不理会他,每日兀自在小窗户根,撅着毛腚扒来扒去、啄来啄去,像个藏东西的小坏蛋。
  外面天气变冷了。
  寒凉刺骨的风从小窗里刮进来,冻得角落里抱成一团的兄弟俩瑟瑟发抖。
  今日立冬。
  一早,宫人照例开锁取恭桶。
  一队侍卫跟在宫人身后进入,忽一手架起何原卿就往外拖。
  窗户上的邢筝一惊,忙躲到房梁后头。
  “皇兄,皇兄!你们要带他去哪!”何原颂叫着喊着,被士兵一脚踹开。
  邢筝展展翅膀欲啄人,却被何原卿一眼瞪住。
  “原颂,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他艰难站起来,一步一晃地往外走,眼神示意邢筝不要轻举妄动。
  扑棱翅膀跟着大部队,来到一偏僻的寝宫,邢筝停在小窗外,探脑袋往里面看。
  房间里,唯有宋罂和一个侍卫。
  他背对何原卿,手里捏着一个翠扳指,拇指不停摩挲。
  “何原卿,本殿给你一次机会,若你我达成合作,本殿就善待何原颂,让他吃好喝好,衣食无忧。”
  何原卿冷笑一声,他别过头:“什么条件。”
  邢筝大概能猜到条件。
  她拍拍翅膀,小爪子却怎么也伸不进去,犹犹豫豫。
  阻止,亦或不阻止呢。
  “潜入大梁,待在储君身边,为本殿提供大梁的信息。”宋罂笑道,“这并不难,难的是,你潜入的身份。”
  说罢,他转过身,边绕着何原卿打量,故意将声音放悠长:“什么身份,能毫不引起别人的怀疑,能潜入大梁的后宫,能紧紧跟在储君身边取得其信任。”
  何原卿身侧的双拳攥着,他咬紧牙关,薄唇毫无血色。
  宋罂魔鬼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阉人。”
  他继道:“我会为你安排身份。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完成。何原颂的命,在你手上,你若不同意,我便将他处以极刑。”
  这哪里是商量,这根本就是逼迫。
  这对十三岁的何原卿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不急,从今往后,我派人送给你们的饭菜会减少,里面会放一颗煮蛋,你若全食,我便当你不答应,你若只吃蛋黄,我便当你答应了,届时我会为你安排身份。我们,春日见。”
  何原卿:“……”
  宋罂蔑笑一声,拂袖而去。
  邢筝迟疑再三,还是飞进去了。
  她停在何原卿的肩头,用爪子巴拉巴拉他的肩膀。
  少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摸摸她的头。
  须臾,他尾音颤抖地沉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回去后,宫人送来第一顿饭。
  果然仅有一人的量外加一枚鸡蛋。
  何原颂有些奇怪。
  何原卿盯着那盆食盒良久,久到宫人来催了数回。
  直到夜雾流岚,何原卿方手指颤抖着,拿起那枚鸡蛋。
  他转头注视何原颂懵懂的眼睛:“原颂,若以后我们走上复辟的道路,你来当皇帝,我当臣如何?”
  何原颂不明其意:“皇兄,我们还能出去么?”
  他不回话,默默剥壳,将鸡蛋从中间掰开。
  滑嫩的蛋白里面,有一颗满满的,圆圆的蛋黄。
  何原卿低头,朝何原颂展出一个无奈的笑,双眸无神:“原颂,这个蛋黄给皇兄吃好不好,其他的都给你。”
  何原颂不解地点点头:“好。”
  蛋黄递到唇边,何原颂似想起什么,一手捞过站在窗户上死死盯着他的邢筝,将她抱在怀里,按住它的小头:“以后飞鸢不能看我用膳,以后我用膳的时候,飞鸢飞出去多吃些果子好不好……对不起……没东西喂你……你都瘦了……”
  邢筝:其实我不用吃东西,而且我也不是真的鸟,你不必如此……
  咬下一口干巴巴的蛋黄,何原卿的手腕颤抖,有一粒蛋黄屑不小心掉落在邢筝的头上。
  少年的怀抱,再也不温暖了,变得膈应又冰凉,冷得人心都颤抖。
  邢筝想抬头看它,却感到一滴温热的泪啪嗒砸到她头上,划进她的喙。
  好咸……咸得她小脸起了皱。
  如此过了七天。
  一早上,地面的水冻得彻骨,邢筝尽量飞在树丫间,偶尔被树叶扫到,碰下劈头盖脸的寒露。
  她抖抖身子,跟随何原卿来到一昏暗的大屋,经年的牌匾上写有“蚕室”两个大字。
  她不敢看,只能停到窗户边,背对着坐下。
  天空乌云密布,下起了淅沥沥的斜雨,洒在重檐翘角,滴滴答答落下。
  身后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两人一急一徐走进。
  何原卿缓缓躺在中间的大桌子上,下人们取出麻绳,上下左右缠绕住何原卿的四肢。
  邢筝感觉到一对炙热的视线,正透过窗户望着她。翅膀耷拉在肚子上,她目不转睛盯住天上最大的那片乌云。
  别回头,邢筝,别回头。
  铿铿,一老手将碳火里的刀拿出来,先试试温度。
  邢筝咽了口唾沫,翅膀紧张地在肚子上摸来摸去。
  “殿下,得罪了。”
  雨下得更大了,细细密密连绵不绝,屋里的声音听不真切。
  天空黑云压城,没有黎明的深夜般,邢筝的心情如同一浪一浪涌向岸边的海浪,一阵一阵地,疯狂想爬上岸。
  她小爪子紧紧爪了几下,终究强忍住想飞走的心。
  屋内掩映出的火光,宛如暮野四合是天边的光影,破碎而亮烈。
  “唔——”
  屋内人的闷哼声被雨声盖了大半。
  邢筝抬起翅膀捂住耳孔。
  雨滴就像流沙,划过她的羽毛,一点水渍都没留。
  何原卿,你可曾后悔过。
  对你做的每一个决定,你可曾后悔过。
  呵,定是后悔的吧……
  可你就是嘴硬,就是会装。
  你这个小孩,就是执拗,就是学不会放肆。
  没关系……
  我教你。
  总有一天,你会乖乖对我说“悔”。
  总有一天,你会说:“邢筝,我后悔背叛了你。”
  总有一天,你会大哭着求我。
  一道白光闪过,宛若光阴展翅,四野垂幕。邢筝作为飞鸢的意识,永久停留在那一刻。
  两刻钟后,何原卿伤痕累累地出来,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他独自走到窗台前,望见那只睁着眼睛,却已经僵死的鸟儿。
  只一瞬,心中有什么訇然山崩地裂般,顷刻塌下。
  “飞鸢……”他挪过来,抱起僵硬的她,眼泪终究是啪嗒啪嗒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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