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凡和了觉虽也能听到隔壁有低微说话声,却听不真切,而很快,二人发现主位上的霍危楼神色越来越沉凝,了觉刚说完当年净空大师失踪之后寺中境况,他便问:“所以你是说,如今的净明大师,很快便占了你师父的主持之位?”
了觉犹豫着,了凡却立刻道:“正是如此,不仅立刻占了师父的主持之位,还将小僧和两位师兄的管事僧之位,在两年之内全部撤销,最终,都变成了他自己的弟子。”
有人的而地方,便有权力之争,霍危楼对此言再明白不过,“除此之外呢?他可还做过别的事?”
虽神色不善,可霍危楼还是稳坐如山岳,了凡摇头,“别的没有,师叔和师父本为师兄弟,当年师父被太师祖选为主持,师叔便颇多不平,因此,还耽误了修道,后来师父出事,师叔也找过师父,可他不过做做样子罢了,他迅速的往礼部递了折子,说法门寺不可一日无主持,再后来,他的主持之位便定了下来。”
了凡面露讥讽,“成了主持之后,师叔修炼佛法倒是用心许多。”
霍危楼又问:“所以你们觉得你们师父失踪,和他也有关系。”
了觉犹犹豫豫,了凡笃定道:“一定有关系,就算师叔不是凶手,他也是希望师父消失的人。”
霍危楼略一沉吟,“你二人亲历当年舍利大典,可还记得上年舍利大典之上还有何异常之事?”
舍利大典在十年之前,要记起十年前的细节颇为不易,了凡想了想道:“彼时小僧几人为师父座下弟子,多忙于带领寺内僧众排演祭祀诵经等事宜,倒也未发现有何异常,唯一的异常,便是舍利子失踪——”
霍危楼便道:“仔细说说,彼时舍利子如何迎出,又如何迎回,以及此间有哪些人经手,以及地宫诸门的钥匙在何人手中。”
了凡见霍危楼查问细致,又对武昭侯之威名略有耳闻,心知要想查清师父失踪缘故,只能靠他,便尽力回想,“舍利子寻常供奉在地宫之中,平日里地宫紧闭,绝不开启,地宫共有五道重门,钥匙皆在主持手中,历代传承,只有在三十年一次的大典上,才会用钥匙开启地宫。”
“舍利子为佛陀灵骨,一直装在五重宝函之中,此五重宝函,最内一层乃是装着舍利子的琉璃净瓶,之后依次是金棺,银椁,檀香木函,以及最外面的铜匣。将舍利子迎出,乃是在大典当日,小僧记得那日吉时乃是正午时分,因此,是正午时分,由师父亲手开了地宫重门,然后又亲手将铜匣请出。大殿礼台设在寺内大雄宝殿之前,将铜匣奉于大殿前礼台莲花座之上,便算迎出,接下来一整日都是法会大典,到了一更时分,再由师父亲手送回地宫。”
“此间铜匣一直不曾打开,且在众人视线之中,绝无丢失之机,可就在晚间,师父要将舍利子请回之时,他却忽然发现不对劲了,他说铜匣变轻了。”
此乃当年石破天惊之变故,了凡对此记忆尤深,“当时旁人看着还不知师父为何有此言,可师父说,早间铜匣是他捧出来的,他最是知道轻重,此刻铜匣是当真变轻了,当时陛下还在,得闻此言,立刻将师父召入殿中,并未令其他人知晓,见师父言辞切切,便令人将铜匣打了开,铜匣打开,又依次打开檀香木函和银椁,银椁一开,本该在里面的金棺却不见了……自然,放在金棺内的装着舍利子的琉璃净瓶也不见了。”
了凡叹了口气,“当时众人皆惊,陛下更立刻派人搜查,可毫无所获,而师父做为唯一一个捧过铜匣的人,当然会被怀疑,陛下甚至想给师父治罪,可念在师父乃得道高僧,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捧出铜匣,这才不曾立刻定罪,只是留了几位朝官在此追查,三日之后,师父却失踪了。”
“地宫钥匙在师父手中,于是有人说,是师父监守自盗,早就偷走了舍利子……可这怎么可能呢,开启地宫,动静不小,寺内必定会有人被惊动,便是师父,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开了地宫将舍利子带走……”
了凡神色沉痛,霍危楼眯了眯眸子,“那日,便未出现任何异常吗?”
了凡又想了想,这时,了觉道:“那日黄昏时分下过一场雨,如此可算异常?”
霍危楼定眸,“细细说来。”
了觉便道:“礼台未有任何遮挡,当时乃是四月盛春,黄昏时分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大抵只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铜匣不可能淋在雨中,于是,师父命人准备了一把大伞将铜匣盖住,当时的法事也因此停了片刻。”
这般一言,了凡也想起来了,“是的,的确下过一场小雨,不过时辰不长,小僧便一时忘记了。”
霍危楼狭眸,“当年那铜匣如今在何处?”
了凡又道:“在地宫里,这些年此事不可露与外,大家便都当做舍利子还在法门寺,那铜匣,自然也要摆回去做做样子的。”
“地宫的钥匙没有和你师父一起失踪?”
了凡摇头,“没有,这也是奇怪之处,师父当年失踪,身边一应物件皆未带走,若他当真是盗了舍利子逃走,如何也要带上几样物件维持生计才是。”
霍危楼略一沉吟,吩咐门外绣衣使,“去请净明大师来,让他将地宫钥匙带上,本侯要去地宫看看——”
了凡和了觉对视一眼,皆面生震动,地宫并非想开便能开的,也只有这位雷厉风行的武昭侯到了,才能使得动主持。
等待的功夫,霍危楼站起身出了门,他转而走到正堂门口,还未走近,便听屋内仍有言谈之声。
明归澜道:“此骨色也看不出中毒之状,而此断掉的两节肋骨,倒是有可能斜插入心脉致死。”
薄若幽接着说,“公子言之有理,只是肋骨断口平整,当为利器斩断,只凭此伤失血过多,也有可能致死,可能性太多,一时难有定数。”
霍危楼并未进门,见林槐迎上来,便吩咐他,“去查一查,当年净明得主持之位时,朝中在礼部和太常寺当值者为谁,经手之人又是谁。”
林槐点头应是,这时,屋内的说话声停了。
明归澜转着椅轮到门口,“侯爷问完了?”
霍危楼颔首,“稍后去地宫。”他看了一眼案上白骨,“如何?”
明归澜便道:“恭喜侯爷得了薄姑娘这样的仵作,我看她比我在行许多,不过尸骨之上线索不多,还需些功夫。”
霍危楼语声平静的道:“不急这一时半刻。”说着看向屋内,“稍后要去地宫看当年铜匣,薄若幽,你随本侯同去。”
薄若幽抬起头来,忙应了声,明归澜看看霍危楼,唇角微弯,“那我便留下验骨。”
霍危楼不置可否的颔首,待薄若幽出来,他便又开始用早上那般诡异的目光上下打量薄若幽,薄若幽心底突突一跳,不明白自己又如何令他不快了。
第35章 二色莲07
净明大师到的时候, 虽带了地宫的钥匙,神色却有些紧张,“侯爷, 地宫惯例三十年一开,有护佑国脉之意, 如今为了查案开了, 若是影响了国运——”
霍危楼有些意外的看着净明, “大师乃是得道高僧,当知道护佑大周国脉的乃是佛陀灵骨,而非这空荡荡的地宫, 如今灵骨舍利子早已丢失, 大师如何以为开个地宫就能影响国运了?”
净明面色微变,忙道:“既是如此,贫僧这便带侯爷入地宫。”
霍危楼颔首, 林槐等人自然也跟着,薄若幽跟在后面, 身边福公公有些兴奋的道:“地宫寻常可是不能进的, 十年之前,咱家都未入过地宫, 这等供奉着佛陀灵骨的圣地,传言只有得道高僧才有福泽进去, 普通人进去是要折寿的。”
薄若幽听着倒没什么表情,福公公看着她, “幽幽, 你竟不怕……”
薄若幽有些为难,“不瞒公公,民女幼时, 被人断言活不过十八,如今距离民女十八岁只有半年光景了,若当真折寿,想来也折不了多少。”
福公公倒吸一口凉气,“呸呸呸,别这般说,佛祖和天上的神灵都听着呢,万一当真可就不好了……”
薄若幽失笑一下,福公公狐疑道:“怎会有人这般断言?是骗人的和尚道士不成?是不是还和你说,只要你给多少钱,便能帮你破劫?”
然而薄若幽道:“公公猜错了,道士说给钱也不成。”
福公公“咦”的惊讶了一声,“这不合常理啊……”
薄若幽弯唇一笑,似乎并未拿此事当真,她眸光一转,看向前面走着的净明大师,“公公十年之前参加了舍利大典之后,是何时离开的?”
福公公叹了口气,“当时舍利子丢了,陛下大怒,祭祀大典本是吉事,可舍利子一丢,既会影响国运,又有些大凶之兆,陛下南下本就疲累,当夜便有些不适,本来定的第三日才离开,后来第二日一早,陛下便下山走水路回京了,当时此事交给洛州知府查办,也就是冯大人,岳将军彼时为总兵,也在旁协助,而吴大人和王大人,本就负责大典事宜,也要留下善后的,便也同他们二人一道稽查此事。”
福公公无奈道:“可查了一个月,什么都未查出来,冯大人因此受了斥责,晚了五年才升入京中,吴大人和王大人也都多少受了些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