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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娇娘 (薄月栖烟)


  程蕴之看了一眼,“是正常的,我听闻坊间有些毒发了,而后逼父母去买黄金膏来,若是不去,便拿刀伤人,这毒毒发之时厉害,再强的意志都难以自控。”
  福公公忙不迭应是,又去看最后面站着的霍危楼,霍危楼人站在门口,面容隐没在昏光之中看不真切,他还是心疼的很。
  程蕴之已经走到榻边,见霍轻鸿手脚都被绑着,勒出了大片的青紫,不由也有些唏嘘,当初回京他们同船半月,霍轻鸿虽然言行举止骄纵了些,却也是个鲜衣怒马少年郎,可如今,当真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程蕴之先问脉,又问了寻常用药,而后便道可用自己的法子,“今日我带来的香药丸乃是配好的,待回去之后,我再为世子另配些药,我写个方子,暂时按照我的用。”
  明归澜不知程蕴之身份,可能让霍危楼专门请来,自然不可小觑,他在旁默默打量着程蕴之,想到一同回京之点滴,不免后知后觉的发现程蕴之有些不凡。
  程蕴之问脉时,因离得近,能听清霍轻鸿的低语,偶尔几言落入他耳边,便是他也听得微微色变,他面上不显,很快点燃了香药丸。
  淡淡的草药香气混合着沉檀香味弥漫开来,霍轻鸿本好似失水的鱼儿一般瘫软着,可闻到这味道,却好似忽然得了几分活气,又睁开泪眼迷蒙的眸子,恍恍惚惚的寻香味,程蕴之将香炉靠的更近些,霍轻鸿好似品出了其中淡淡的黄金膏,立刻朝着榻边靠了过来。
  他似黄霖那般疯狂的吸着烟气,吸了半晌,身子缓缓瘫软,却是舒展的,不似此前那般发着抖蜷缩在一处,福公公见状呼了口气,“此物可能用的长久”
  程蕴之摇头,“自然不能当做黄金膏那般来用,眼下世子身体太弱,再过两日,我可为他施针,施针加上用药,先将身体调理起来,而后毒发之时用香药丸代替黄金膏,这里面黄金膏的剂量我亦会慢慢减轻,直至病患能靠着意志力撑过去,久而久之,希望能达到戒断毒瘾之效——”
  明归澜听得若有所思,而程蕴之显然也没有私藏之意,竟这般毫无保留的道出了,福公公放了心,又去看霍轻鸿,果然见他平静了许多,他意识正一点点回笼,人亦有了知觉,只是整个人有些脱离的木讷,睁眸看着程蕴之一动不动。
  “世子?这是程先生,可还认得?程先生来给你看病的,你可觉得好受些了?”福公公温声问他,霍轻鸿却没什么反应。
  程蕴之道:“让世子缓一缓吧,稍后令他多少用些食物,而后喝些汤药,能喝多少喝多少,实在喝不下,也不必勉强,按照你们说的毒发时辰,只怕明日毒发也是在午时前后,明日我早些过来,看看世子毒发之时脉象如何。”
  福公公道谢,霍危楼便送程蕴之离开,霍轻鸿听到他说话的声音眼珠儿动了动,身子却还是瘫在榻上动弹不得。
  出了门,程蕴之又问了些霍轻鸿起居饮食习惯,而后便欲告辞,薄若幽自然也一道离开,霍危楼看了眼天色,心底颇不赞同,宁骁和路柯却到了,既有了公差,他便也不留薄若幽,亲自将二人送至马车前看着他们离去。
  马车里,程蕴之蹙眉道:“那霍家世子适才嘀咕了不少话。”
  薄若幽心底微动,“可是在说侯爷的家事?”
  程蕴之点头,“说的有些诛心了……”
  “我适才来时,也听到了几言。”薄若幽并未将霍危楼说的告诉程蕴之,只是问:“义父对当年之事可有了解?”
  当年事发之时,程家还在太医院如日中天,程蕴之叹了口气道:“自然是知道几分的,且当初长公主下家给定国公,也是京城之中十分盛大之事,程家还去贺喜过,后来长公主府上闹出许多不快来,坊间传言颇多,而后定国公病亡,长公主也跟着病倒,我记得长公主本是喜好交际的性子,一开始的公主府总是门庭若市的,可那之后,长公主府一直关门闭户,便是到如今似乎也是关门谢客的。”
  薄若幽又觉出几分揪心,“义父对世子的毒可有把握?”
  程蕴之叹气,“难,他中毒之状,比霖儿更深些,从脉象上都看得出,只怕要费些功夫。”
  程蕴之着急回府,亦是想照着霍轻鸿的病状重新制药,待归了家,果然第一时间进了书房,拟了几个方子比对一番,从太阳落山到晚间歇下,一直在给霍轻鸿制药丸。
  第二日一早,程蕴之早早去黄家问诊,而后才带着薄若幽往侯府去,霍危楼前日忙了一日,心道程蕴之和薄若幽午时会来,便破天荒的归家候着。
  父女二人到了侯府,霍危楼自来亲迎,态度亲谨周到,与从前大不相同,程蕴之看在眼底,且霍危楼到底也只是二十来岁又未经风月场,再如何持重,对薄若幽的心思还是有几分露在面上,尤其对程蕴之这个过来人,就更看的分明,他心底一时有些挑剔霍危楼,一时又能瞧出霍危楼对薄若幽颇有些珍视,可谓五味陈杂。
  待到了客院,便见霍轻鸿并未有毒发之状,可整个人好似傀儡娃娃一般躺在榻上,虽不再有何混账言行,却是只动不言,仿佛失语了一般。
  程蕴之刚落座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霍轻鸿整个人便不对了,程蕴之和福公公都有些紧张起来,皆至暖阁问脉的问脉,绑手脚的绑手脚,霍轻鸿今日却不喊了,再难捱也只是无声无息的咬牙流眼泪,待程蕴之将香药丸点上,他方才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缓过劲来。
  这个过程十分漫长,而霍轻鸿在意识清醒的境况之下忍耐这些也不容易,那香药丸内的黄金膏不过些许,好似隔靴搔痒一般不令霍轻鸿至溃败癫狂之地,却又缓和不了多少苦痛,福公公看的眼红,霍危楼带着薄若幽站在外头廊庑之下。
  沉默令人更为焦心,霍危楼说起了黄金膏的案子:“卫衍已经找到,他果然用过黄金膏。”
  薄若幽秀眉皱起,“莫非,冯烨处的黄金膏是从他那里来的?”
  “一部分,卫衍给过一部分,他也在长宁侯处采买过,当日我问之时,他有心将卫衍瞒了下来,如今卫衍也染上了毒瘾,人被卫述藏在城外医治,卫述怎么也想不到,他本是图利,最终却害了自己的亲儿子。”
  霍危楼沉声道:“李源和卫荃都招了,黄金膏在西南一带兴起,沈家靠着此物牟利不少,后来有心将黄金膏流入京城,便找到了李源做引子,沈家很聪明,他们并不在天子脚下大肆行商,反倒是整个西南,几乎为沈家掌控,李源是他们留在京中颇信得过之人。”
  “要做这样的生意,朝中自然也要打点,可他没想到,卫述早就知道了黄金膏的声音,卫述令卫荃出面与李源合作,想盘下京城乃至整个北边的黄金膏生意,为此,卫述将此前在沁水县卫仓之上贪得的银钱投入了大半,他们已经派人去西南山寨之中募工,又采买美人笑的果实种子,这其中,宋昱做为卫述的得意下属,亦有份参与,那日去茶肆,宋昱是打着看最新到的美人笑果实和种子去的——”
  薄若幽听得心惊,“所以户部贪腐卫尚书是主犯?”
  霍危楼语声寒凉了些,“这个户部自上而下手脚都不干净,尤其在卫仓一事上,卫述占了大头,他人昨日已经下狱,只是嘴硬还未招供。”
  顿了顿,霍危楼又道:“宋昱经手的文书账簿极多,他帮着卫述遮掩,眼下还不知是自愿还是受裹挟,不过沁水县卫仓事发之后,卫述曾从宋昱处拿走了许多账册,这些,亦是此前直使司一直在找的东西,宋昱死之前,他书房内仿佛遭了劫一般,也是在提醒直使司此案还有幕后之人,东西已经被拿走了。那些账册昨夜在卫府搜到了些许,其余皆被卫述毁了,若是宋昱未死,他要么令宋昱挡罪,要么便会令宋昱永远闭嘴,宋昱多半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薄若幽唏嘘道:“卫尚书官至二品,却还要以身犯险……”
  霍危楼唇角扯出一丝冷冷的弧度,“太贪了,有了权力,便贪图富贵,有了小富贵,便贪图大富贵,且他有心扶持大皇子,然而徐家势弱,无论是拉拢人脉,还是暗地里行不轨之谋,钱银都是极重要一环,便是金山银山,与他而言都不够。”
  霍危楼几言,仿佛令薄若幽亲眼看到了朝堂皇家的明争暗斗,她有些心惊,“可长宁侯乃是二殿下的母舅——”
  “这便是卫述的高明之处,倘若此物没有这般害人,不曾闹出这般人命案子,那这笔生意有长宁侯一起做,便是神不知鬼不觉,且此番严查下来,二殿下一脉亦脱不开干系。”见她皱眉苦思,霍危楼抬手在她眉心抚了抚,“朝堂上的谋算,可比人命案子要复杂险恶的多,我说给你听,你知道便可,不必深想。”
  若是命案,她还可验尸还可搜证,尸体上的创伤她看的明明白白,案发现场的蛛丝马迹亦有迹可循,然而朝野之间的争斗全靠揣摩人心,可她却没有剖白人心的法子,薄若幽叹了口气,果真不再为难自己。
  “那此番牵连甚广,侯爷岂非有得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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