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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娇娘 (薄月栖烟)


  宁骁来的很快,一听说宋昱可能为了揭破户部贪腐而自杀,他也有些诧异,他皱眉看了薄若幽一眼,心知此念多半是薄若幽猜出来的,他心底有些难以置信,立刻领命带人追查。
  等他走了,薄若幽望着他背影道:“宁副指挥使好似不太信,且他一定猜到是我过来与侯爷说的。”她迟疑的道,“宁副指挥使定然知道侯爷告诉我了户部贪腐之事,他会否觉得不妥?”
  宁骁跟随霍危楼多年,且她看得出,宁骁定是对霍危楼满怀崇敬,这一点,只消看宁骁一言一行都有霍危楼的影子便可想象得出,只有万分信服敬仰一个人时,才会有意无意的模仿他,久而久之,便越发趋于一致。
  薄若幽从前对着宁骁,虽觉此人锋芒外露,有时比霍危楼还显得冷酷,却从不觉怕他,可如今心底莫名有些心虚,毕竟她眼下心意已变,到底没了从前的底气。
  “他为何觉得不妥?”霍危楼先是不解,继而有些明白过来,他眸色微深,“你可知直使司掌天子手眼除了盯着文武百官一言一行之外,还要留神他们的夫人?”
  薄若幽一时没反应过来,霍危楼道:“任何朝臣,再如何机要之事,回了家宅之中,多半会忍不住对妻小言谈一二,这有何奇怪的?何况此番乃是为了公差。”
  薄若幽面上顿时红了,他竟拿她比朝官们的夫人,可她眼下也不是他之妻小,她低声反驳道:“可我也不是……”
  “眼下不是,早晚会是的,他们若连这点都看不出,便是白跟了我多年。”说着霍危楼眸色微深,上下打量她一瞬,不知在谋算什么。
  薄若幽心底有些发毛,见天色不早,便想告辞归家,又知他昨夜未曾归府,便忍不住劝他歇下,霍危楼的眼神便又变了,欲言又止几瞬,有些气郁的令人送她归家。
  薄若幽抱着锦盒离开,也不知他为何忽然不快。
  霍危楼站在廊庑之下看着她走出院门,又问了问霍轻鸿的情状方才回了卧房,他的确有些困乏,可躺下后,脑海里却飘着薄若幽的影子,正午时分,日头升空,最是燥热之时,且他适才取那锦盒,又闻到了那甜腻气味儿,总觉得被勾的有些气血不稳。
  霍危楼闭上眸子,实在不愿再去洗个冷水澡,便就着身上锦被的遮掩探手往下,他难耐的半闭着眸子,落针可闻的室内只有阵阵衣袍摩擦的窸窣声,整整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才听他压抑的喘了一声,一层薄汗漫在他面上,他沉着脸缓了片刻,到底还是起身去了浴房。
  薄若幽归家后便见程蕴之又写了几张方子出来,她将锦盒奉上,程蕴之还是头次见到此物,他一边看黄金膏,一边听薄若幽将城南病营之中的事。
  按理说要治病,他也最好去看看那些病患,可他身份不便,便听得十分仔细,待听完了,又沉吟了片刻,“看来一旦中毒深了,再厉害的意志都无法自控。”
  薄若幽颔首,“正是,太医院如今开的方子,也大都是温补为主,因病瘾难从脉象上看得出,毒发也不过片刻,谁也不知这病瘾是为何得来的,今日我将义父此法告诉了侯爷,侯爷觉得义父此法或许能出奇制胜。”
  程蕴之眉头高高一挑,“不是要去衙门吗”
  薄若幽轻咳一声,“因还想问问宋大人的案子……”
  程蕴之一脸的女大不中留模样,薄若幽赶忙将宋昱的案子说了一遍,待说到怀疑宋昱乃是自杀,程蕴之亦面露感慨,“洛州丝绸的名头的确是十几年才兴起的,后来洛州当地的官员换了一批之后,如今又没落了。”
  说至此程蕴之语声一凉,“庙堂政治,到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宋昱若真是自杀,自杀之后牵连出这般多的人,也算他求仁得仁,可倘若只是卷入贪腐之中被毒杀,那亦是他的命数,且看能不能找到证据吧。”
  薄若幽应是,又陪着程蕴之看药典,这两日衙门也在忙黄金膏的乱子,薄若幽便未曾去应卯,待到了晚间,又陪程蕴之去看望黄霖,此刻的黄霖倒是清醒了许多,见麻烦了程蕴之,又令父母伤心劳累,他亦一脸愧疚,虽喝不下汤药,却还是强逼自己咽了半碗。
  父女二人留到二更天才归家,程蕴之本还想等等看黄霖会否毒发,却未曾等到,他亦希望黄霖毒发的间隔越来越长才好,便先回家歇下,又令黄家随时来叫。
  薄若幽歇下之后有些牵挂宋昱的案子,而这夜睡到五更天之时,薄家的院门忽然被敲响了,黄家的仆从慌乱而来,说黄霖的毒发作了!
  薄若幽和程蕴之极快的穿衣过去黄家,待进了内室,一眼看到黄霖又在床榻之上挣扎,他手脚都被绑着,弄出一片青紫淤痕,程蕴之将白日里制好的香药丸迅速点着,而后便放在了黄霖身侧,那烟气冒出来,黄霖一开始未曾闻出是黄金膏的味道,可很快,他身上的抽搐难耐减轻了稍许,眼角的泪亦制住了。
  虽然不可治本,可此物还是给了他稍许慰藉,他凑在那点香药丸的香炉旁边,几乎有些痴醉的疯狂吸气,猛吸几口,容色一舒,待那痛苦再涌上来,便再猛吸几口,如此回环往复几次,他身上挣扎的力道小了,意识也未彻底瓦解。
  待天亮之后,他此番毒瘾总算被捱了过去,前两次闹得要寻短见,此番捱过去之后人却还是清醒的,也未至脱力晕厥,程蕴之赶忙为他请脉,从脉象看亦比前两次温和的多。
  程蕴之呼出口气,“看样子小有成效,这里面我只加了些许黄金膏,其余皆是沉檀香料和几味草药,已将对他的损伤降到最小,今日一定要好生用药用膳,万万不能大意。”
  程蕴之沉吟片刻,除了问脉,又上前摸了摸黄霖身上肩背往脑袋顶上的穴道,待回家之时便道:“毒发之时,病患皆有癫狂之状,给我之感,仿佛伤了脑袋上的脉络,因此我想着是否能用针灸之法外加用药,方可见效快些。”
  薄若幽知道些手足麻痹症和疯症可用针灸之法医治,此番解毒,却还未想过,不由有些佩服程蕴之有从前的家学底蕴,并非她可比的,她自然鼓励程蕴之,待进了家门,程蕴之直奔书房,又埋头钻研起来,薄若幽看在眼底,心中甚慰,又在旁打下手。
  待到了午时,程家的门再度被敲响,周良本以为是黄家人,可开了门,才见是侯府侍从,是来给薄若幽带话的,薄若幽到了门口,侍从便道:“姑娘,侯爷命小人们给您带话,宋大人买药的地方已经找到了,果然与您料想的一般,侯爷请您不必挂心此案,若得空可去侯府,到时候再将细则讲与您听。”
  薄若幽应下之后侍从便转身离开,她想了想,只觉此案竟是自杀,那命案便破了,便也不着急去侯府探问,便还是回书房帮程蕴之的忙。
  待将结果告知程蕴之,程蕴之亦亦有些唏嘘,“只是不知其中内情如何。”
  薄若幽料想着霍危楼此刻只怕正在审问卫荃,也不知能否顺遂,父女二人又说了会子朝官们的起起落落,又将心思落在了解毒之上。
  命案既了了,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解黄金膏之毒,不仅黄霖急,霍轻鸿急,眼下整个京城千余病患都在翘首以盼,而周良每日出门皆能听闻不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传言,罪魁祸首皆是黄金膏,程蕴之面上虽是不显,却也越发紧迫起来,他开出许多方子,又配了许多香药丸药,还想找出替代黄金膏的别的草药,不过两日,整个程家庭院之内晒满了周良新采买的药材,不知道的,还以为程家要做药材生意。
  这两日之间,程蕴之亦在给黄霖试针灸之法,有无解除毒瘾暂且还看不出效果,可因毒发而生的头痛体虚等并发之症却减轻了许多,除却毒发时仍然颇为难受,其余时间能用药吃饭,人的精气神也恢复了些许,程蕴之觉得法子找对了。
  见黄霖这般明显的恢复了几分精神,薄若幽便记挂起了霍轻鸿,到了这日晚间,她便道出心中所想,想请程蕴之去看看霍轻鸿,这些年程蕴之从不给旁人看病,此番也是近邻之家,病瘾就发在他眼皮子底下。
  她有些忐忑,谁知犹豫一番道出之后,程蕴之叹口气道:“我知道那霍家世子也染上了这毒,不说你如今的心思,只凭武昭侯救过你数次,这也是应该的,只是如今我心中还未确定此法效用如何,也不好贸然上门,尤其他身份尊贵,或许已得了解毒之法呢?”
  这两日周良出门,却未听闻城南病营得了解毒之法,因此薄若幽猜测侯府多半也无头绪,不过要给霍轻鸿看病,她也觉周全些好,“那明日女儿去侯府看看,问清楚了再来告诉义父,若是需要咱们义父便去看,若是已有了解毒法子,咱们也算尽了心力。”
  程蕴之笑着应了,父女二人这才各自回房安歇,第二日用了早膳,薄若幽乘马车往侯府去,她算起来已有三日不曾见过霍危楼,待到了侯府,听闻霍危楼人在府内时,心底顿时一喜,然而还未走至正院,却见两个侍从端着汤药急匆匆的往客院去。
  那是霍轻鸿如今住着的方向,薄若幽眉头拧着,忙跟着往客院走,刚走到院门,便听屋内一片吵闹之声,一眼望去,霍危楼侧身站在正厅中,身如雕石,目光却望着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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