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她所知,兰金池宴之后,六皇子才是真的被吓坏的那个,一直待在宫外的府上闭门不出,身边伺候的人格外担心,甚至还请了太医院的太医一直留在那里,生怕自家殿下被吓出病来。
这些都是顾鹤轩从太医院里带出来的消息,不会有错。
可是现在听董皇后的意思,莫非是六皇子出了什么意外?
而赵弘则是显得很平静,声音依然不疾不徐:“六弟一切都好,母后无须担心,孤自己照顾好他。”
董皇后却是厉声道:“你不要动我的泰儿!”
赵弘很是耐心:“孤当然不会动他,只是兄长对弟弟的关心罢了……”
董皇后直接打断了赵弘的话:“让我……让本宫见陛下,不然,”说着,她从头上拔|下|了一根金钗,用尖的那端抵着自己的脖颈,“本宫必然和你们鱼死网破。”
赵弘迅速出了轿子,看上去很惊讶。
但只有和他朝夕相处的阮女官看得出来,这惊讶表现得过于敷衍了些。
可是其他人看不懂太子殿下的神情,登时紧张起来。
季大甚至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大殿下迅速的抬起手,止了他们的动作,眉宇间似乎有思索和犹豫,最后才叹了口气,轻声道:“既然母后想见,那便见见吧。”
话音未落,董皇后就已经朝着宫门而去。
一直悠闲地站在后面的周美人施施然的跟了上去,全程没有看过赵弘或者阮瑶一眼,好似毫无关系一般。
阮女官却是用眼神看了看四周围的宫人,有几个赶忙跟在董皇后后面,还有人去拿了仪仗。
哪怕不乘,也不能让旁人挑了错处。
而等董皇后和周美人都离开,明粹宫便安静下来。
赵弘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重新回了轿子。
阮瑶轻声问道:“殿下,可要回宫?”
因着落了帘子,所以并不能看到赵弘的神情。
可他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不是说好要看戏吗,戏没演完,回宫岂不是无趣。”
阮瑶思索片刻,便对着抬轿子的宫人道:“殿下仁善忠孝,忧心皇后娘娘,赶紧跟上些。”
“是。”
很快,轿辇重新起来,很快便浩浩荡荡的出了明粹宫。
只是他们一直没有追上董皇后。
不同于董皇后和周美人的“轻装简行”,太子殿下身边跟着的人不少。
加上太子“受了惊吓”,不能操劳,故而着轿子走得也不能太急。
等走到皇帝寝宫外时,早就不见那二人身影了。
赵弘也不进去,只是让人停了轿子,随后就走出来,在殿外垂手而立。
有宫人经过时,常会往这边或侧目或行礼,赵弘一概不理,尽然是一副为了父皇母后忧心却又不忍打扰的模样。
而阮瑶心中虽有疑问,也没有立刻上前。
她站在侧后方,乖巧的不言不语,只用眼睛看了季大一眼。
季统领心领神会,带着随行的侍卫和宫人退到了一旁,距离不远不近。
赵弘依然没有反应,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寝殿的大门。
直到里面传出了吵闹声,弄得站在殿外守门的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赵弘才淡淡道:“成了。”
阮瑶便上前半步,小声问道:“你说的大戏,到底是什么?”
赵弘从不瞒她,这次也毫不犹豫的开口道:“只怕现在里面已经打起来了,虽然看不到场面,但听些动静也是可以的。”
刚说完,就听到了“哗啦”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阮瑶眨眨眼睛,或许是因为赵弘的气定神闲,所以她也一点都不害怕,反倒带了浓浓的好奇:“皇后娘娘为何想要见陛下?按理说,她现在该是很怕见到陛下才对的。”
大殿下微微偏头:“为何怕?”
“自然是因为是她谋划的刺杀,无论中间是否出了岔子,这祸根都在她这里。如今陛下因此伤了身子,始作俑者自然该是避之不及,怎么也不会上赶着往前撞才对。”
“瑶瑶说得对,她自然不会主动去,除非,有人逼她去。”
阮瑶昂头看他:“是你?”
赵弘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起了另一桩事:“在许久以前,那时母妃刚刚过世,我忘了许多,既不记得母妃是因何过世,也不知道我能依靠谁,所以我就选择倚靠那时候还无子的董后。”
阮瑶知道他在董后处过得并不好,故而没有应声,只是在男人宽大衣袖的遮掩下,将自己的柔软指尖附在他的手背上。
大殿下手掌翻转,轻轻的勾住了阮瑶的手指,声音却不停:“那时候,董后虽将我记在她名下,但却并没有全然信任,常会因为一些小事责难,尤其是见到我思念亡母的时候,她便气恼了。”
“罚了你?”
“倒是没有,只是会在夜深人静时,让嬷嬷跪在床边,对着我背诵孝经,声音很大,隔绝不断。”
“不能不听吗?”
“手脚都束缚住了,堵不住耳朵,如何能不听?”
阮瑶愣住:“这是什么手段?熬鹰?”
赵弘却是轻轻的笑了起来:“她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我不得而知,最终是我三天三夜未能合眼,困极了,便在太傅授课的时候睡了过去,又遭了父皇的处罚,大病一场,自那之后,我便知道不再董后面前提起母妃了。”
阮瑶虽然知道赵弘小时候的日子不好过,却没想到能惨成如此。
细细想来,一个没有亲生母亲庇护的孩子,落在董皇后这样蠢毒之人手上,如何能安生?
况且这还是在董后未曾有亲子的时候,对着仅有的儿子还有所收敛。
想来等六皇子出生后,赵弘的日子就更加艰难。
若是没出岔子,任其发展,未来的太子殿下就是书中描写的暴君。
想到这里,阮瑶握着他手的力气更大了些。
赵弘则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小的一样,而是接着道:“虽说那时候日子难熬,但我也学会了些东西。”
“什么?”
“遇事隐忍,三思后行,以及,母后确实是折磨人的一把好手。”
阮瑶突然想起了董皇后赤红的眼目,便反应了过来:“皇后也被熬鹰了?”
赵弘笑着道:“虽说她现在算是半个阶下囚,可到底是一国之母,没人能随便束缚她的手脚。”声音顿了顿,“但是,若是日日有人在夜半三更的时候,总是在窗外说话,说的内容还是六皇子被皇上迁怒,日子一日坏过一日,那她能不能睡着全看自己是否宽心了。”
阮瑶并不知晓其中细节,可是从董皇后那副紧张到有些疯狂的神情上来看,便知道,她的心并不宽。
只是阮女官想不明白赵弘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自家殿下,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其实都不是会做无用功的人。
哪怕是面对不死不休的仇敌,也不会有什么异动。
倒不是他们以怨报德,而是许多事情要谋定而后动,免得打草惊蛇。
而且,赵弘也不是个喜欢折磨人的,若是他真的想要对董皇后动手,自然会干净利落,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把事情搞得如此复杂。
阮瑶思索片刻便道:“你是故意让董皇后来见皇上的。”
大殿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瑶瑶真聪明。”
“目的呢,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把他们三个人凑在一起。”
阮瑶更走近了些:“谁?”
赵弘语气轻轻:“皇帝,董后,许妃。”
阮瑶微愣:“许妃也在里面?”
大殿下点点头:“侍疾对许妃来说,是个好机会,她不会放弃的。”
阮瑶对许妃如何并不感兴趣,她只知道,许妃疯病好了之后,一直在江太后的看管之下在玉絮宫内养病。
如今能出来,想必江太后是知情的。
而把他们三人放在一起,显然是江太后与赵弘有了默契。
能为了什么呢……
思来想去,只能因为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都和庄婕妤之死有关系,这也是唯一一个能让赵弘花费心思筹谋的缘由。
只是不知自家殿下准备如何处置。
而就在这时,阮瑶突然听到里面传出女人的尖叫,眉间微皱,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家殿下。
赵弘则是仗着一旁轿子的遮挡,顺势揽住了对方的纤细腰肢,动作温柔,脸上却是格外严肃:“阮女官,保护孤。”
阮瑶有些无奈:“殿下,你这么抱着我,我怎么保护你?”
“无碍,只要你在,孤在哪里都是心安的。”
虽说这句话听着颇为暖心,可要是背景音不是尖叫声,恐怕会更加温馨。
阮瑶低声道:“这声音听着像是许妃娘娘。”
赵弘淡淡道:“多半,她已经知道了赵昆身死之事了。”
原本此时阮瑶是一直瞒着许妃,怕让她病情加重,今日突然挑破,恐怕之前治好的疯病就要卷土重来。
而赵昆,是因为谋逆被诛。
下命令的,便是皇帝赵元霁。
只怕现在,没了所有指望的许妃会和他曾经最心爱的男人吵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