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平白挨了两顿气,归至公主府中,又将宝铎教训一番。
这些事窈窈都不知道,待到下午的医理课,身旁坐着的陆衡仍是面无表情地微阖着眸,若不细看,还以为这人睡着了。
窈窈怔怔看着易了容的陆衡,觉得这人神似陆衡,倒不是说五官样貌,而是那周身散发的气息,都与陆衡实在太像了,尤其那半阖着眼清清冷冷的模样,好似不耐但又不让人觉得无礼。
且,这江清个子也与陆衡一样高。
神情恹恹的陆衡觉到窈窈的目光,偏头看她。
窈窈面上微有尴尬,她又低低道了声谢,忙移开了视线,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绝不可能是陆衡,这就是个同样脾气不好的人罢了。
唐家兄妹因陆衡教训宝铎,害怕惹了事,当日下午的课便请了假,不敢再去,直到从父亲听得,高城长公主受训,宝铎被罚,才敢回书院上课,此为后话,二人回书院上课已是十八这日。
申末上罢课,窈窈便回了宫,总得来说,这一日并无收获,还受了点小惊,因陆衡早间的壮举,她自不敢去永乐殿,遂回了朝雾殿。
闻陆衡仍在书房之中,窈窈懒得去寻,只在晚膳时见了陆衡,夜里安置不与陆衡多说,自觉回了小榻,苦想青雅与塞穆湖,如何得到中济残族宝藏。
陆衡沉沉看着小榻上的窈窈许久,知道对方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后,上了床榻,今夜倒是睡着了。
翌日的医理课,青雅带众人去往书院药田辨药,两两一组,青雅将陆衡窈窈分作一组。
窈窈蹲在药草地前,抬头看了一眼站着当大爷的陆衡,碍于昨日受了人的恩泽,不好多说,只得埋头拔草药。
陆衡蹙眉,无奈蹲下,一同拔。
隐在暗处的于溯文啸和岑家姐妹面面相觑,齐齐倒抽凉气。
半日的课过去,青雅过来查看,看了一眼窈窈陆衡的药筐装满野草的药筐打了两个不善。
窈窈眼角微抽,悄悄看陆衡一眼,她以为江清很厉害,结果却和她一样。
陆衡不在意,低头看窈窈。
窈窈移开视线,试图缓解尴尬:“你与我倒是没有拖累旁人。”
她还以为对方学霸,结果是她想多了,学渣互啄罢了。
因昨日的宝铎之事,青雅今日让窈窈同她去了端华书院的膳堂用饭,虽是膳堂,但并非是谁人都能进的,只有特允的极少数优秀学生和授课夫子才能进。
能与青雅一道用饭,窈窈特别高兴,想从青雅嘴里套几句中济残族的事。
书院不讲尊卑,众人见到青雅不行礼叩拜,只唤其为夫子。
菜都是有侍从端上桌的,两个人六个菜两个汤,窈窈觉,是多了些,她没要米饭,跟着青雅要了凉皮。
待凉皮端上来却是三碗,窈窈不解,还未及发问,却见陆衡来了,她微讶:“江同窗,你怎么来了?”
陆衡看她一眼,坐下:“用膳。”
青雅面不改色地撒谎:“这是我师父外祖家的远房表弟,来此进修。”
窈窈又瞅陆衡一眼,原来也是个走后门的,但多了个人,却更不好问青雅了。
凉皮上红红绿绿很好看,浇了两勺喷香的酱汁,窈窈劳作半日,肚子饿的厉害,倒是没有太多心情细辨陆衡,端了碗就要吃,拨了一下凉皮,却发现,凉皮上的切成丝的红色蔬菜是胡萝卜。
窈窈不怎么挑食,但胡萝卜是怎么也不吃的。
陆衡也发现了,这是胡萝卜,他从窈窈的碗里夹起满满一筷的胡萝卜丝。
窈窈陡然变了面色,执箸打掉陆衡的筷子,陆衡筷子里的胡萝卜丝又尽数回了窈窈碗中。
青雅一怔,愕然看二人。
窈窈赶紧环看四周,确定岑家姐妹不在,才松了口气,她严肃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是成亲了的!”
即便默刹民风再开放,也没有一个男子从一个女子碗里夹菜的道理,这种暧昧事,除非这男子是女子的夫君,要不然,怎么看都有问题。
窈窈反应这般大,一是怕这让岑家姐妹看到了,被误以为她又想给陆衡带绿帽子,二是她不能接受陌生男子夹她碗里的菜,太奇怪太不舒服了,尤其是,江清的筷子已经吃过了好吗!
陆衡动作还僵在那处,筷子已经很难握紧了,半晌,他挤出一句:“我知道了。”
青雅强忍着笑,她起身,努力让自己不笑出来:“我去倒杯水。”
走出膳堂之时,青雅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青雅向来冷着脸,鲜少有这般笑,不由引得众人好奇。
窈窈将凉皮放到一旁,唤人给重上了一碗,嘱咐不要胡萝卜,坐的离陆衡远了许多。
陆衡收回筷子,面上虽无波澜,但凉皮入口的瞬间,却是翘了唇角。
*
初十这日的课上完,窈窈都没能从青雅嘴里问出一句有价值的话,而下次的课就得等十八了,窈窈怏怏出了书院,岑悦扶着窈窈上了马车。
书院离皇宫不算远,坐马车也就三刻钟的样子,陆衡虽允了她来上课,但也就只允她在书院和书院附近的街道,不允她去旁处。
马车行了不过一刻钟,忽然停了下来,旋即从外头听到争吵的声音,窈窈不由得掀开车帘。
对方骂骂咧咧:“你们怎么驾的车,挡路了!”
窈窈看了看偌大的街道,以及死活要挡在她的马车前头的豪华马车与大批侍从。
岑悦请窈窈坐回马车内:“小姐放心,请静坐稍等片刻。”她说着放下了车帘。
然,下一瞬,车帘子就叫一个飞身而来的女卫给扯了,女卫扯下车帘,与岑悦姐妹过了几招,而后飞身回了豪华马车前。
窈窈面色微凝,对方故意找茬。
豪门马车内传出一阵不悦的轻笑,侍女打起车帘,是个衣着默刹华服的贵妇人。
高城长公主高傲地抬着下巴,下了马车,用下巴扫了对方的马车一眼:“府里的人不懂规矩,惊了姑娘的马车,姑娘不若下车,我请姑娘喝杯茶,算是赔罪了。”
窈窈:“……”
这贵妇绝对是故意来找茬的,她什么时候得罪人了不成?
高城身旁立的女卫高声呵斥:“放肆!长公主请你喝茶,那是何等的恩赐,不过一介平民,竟这般不识抬举!”
窈窈:“……”这才过了四五刹那就吼人了,根本就没给她回话的机会好吗,这是打从一开始就决定骂她吧。
高城装模作样地道:“榴花不得无礼。”她说着将手搭在榴花腕间,一身傲气地往窈窈的马车来。
“我儿前日请姑娘喝茶,姑娘不但不允,还让人将我儿重伤,可有此事?”高城差不多要长在头顶的眼睛终于看向了窈窈几人。
目光落在窈窈面上那一瞬,高城整个人一滞,她收回手腕对榴花摆了摆手,目不转睛地看着窈窈。
窈窈回想起前日酒楼里的浪荡男子,终于明白了现在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当娘的来讨要说法了,长公主?
窈窈下了马车,不卑不亢地回答:“你儿子不是想请我喝茶。”
高城眉开眼笑,上前搭了手:“别提混小子了,我请你喝茶,你们汉人喜欢什么茶?走,南庭楼正是喝茶的好去处。”
窈窈吓得一个激灵,想缩回手却没成功,被高城攥得紧紧。
岑悦岑乐姐妹也是一怔,想将窈窈从高城手里扒出来,然,高城死活不松手,就是攥着窈窈,要请窈窈喝茶。她道:“走吧走吧,就喝茶。”
跟在后头的陆衡忍不了,他原是想,有人吓吓窈窈也是好的,让窈窈别在来书院上课了,哪知竟是这么个情况。
窈窈被吓得白了脸,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不喜欢喝茶。”
这长公主虽是一脸笑的,也没有要让人打她的意思,但她莫名觉得这长公主很瘆人,甚至比那日笑得猥琐的宝铎更可怕。
“怎会呢,你们汉人不是最喜欢喝茶了。”高城不信,死活不撒手。
一副惊恐神奇的画面跃入众人的眼中,衣着华贵的默刹贵妇人死死攥着一个汉人美人,要带去喝茶,汉人美人身旁的侍女死死扒着又扒不回。
窈窈满面惊恐,到底是什么让这个长公主从找茬变成了硬要请她喝茶。
陆衡带着于溯文啸过来,一把从高城手里攥出了窈窈。
窈窈惊魂未定,赶紧从陆衡手里将手抽回。
“你生得好看,合我意,我看着欢喜,想请你喝茶,你不愿?”高城似有委屈。
窈窈好似挨了雷劈,什么?
陆衡面色古怪地看高城。
“南庭楼真的好,”高城又道,她看一眼陆衡,目露嫌弃,“你是谁?”
很快便有人告诉高城,就是陆衡身边的人打了宝铎。
高城的脸瞬间拉下来:“原来是你。”
青雅也正是回宫,听到此处骚乱之时便赶了过来,自然看到了自己姑母强拉着窈窈,要带窈窈喝茶的这一幕。
她长叹,高城母子二人是一个秉性,好美色,最爱美人。倒不是说高城有磨镜之癖,高城纯粹就是好美色,只要是漂亮人,高城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