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的脑袋又低了几分,不敢吭声。
“现在叫俞锦?”陆衡冷笑。
窈窈紧抿着唇。
陆衡再次发问:“方才那个是你的新欢?”
窈窈掩在茶几下的手绞着自己的袖子,不敢吭声,也不想再解释,她都说了不爱他了,都说要同爱的人在一起了,还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装聋作哑就是你现在的本事?!”陆衡一拳砸在茶几上。
茶几上裂了一条极明显的裂痕。
窈窈浑身一颤,僵硬地抬起头,陆衡以前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可现在,现在他……
“俞锦?”陆衡咬牙切齿地道。
啪嗒一声,陆衡将茶几上的花瓶扫落在地,天青色的碎片散了一地。
“我……”再不说话,她说不定就是那个花瓶了,“我不知道你……怎么这么生气,也不是第一回了,之前也有人说过我长得像谁谁谁,我明白……人有相似,可能我与你认识的某个人长得相像,但……但我真的不认识你,你真的认错人了……有话好好说,别……别……”
陆衡冷喝:“闭嘴!”
窈窈一个激灵,险些摔下椅子。
陆衡讥讽道:“你也会怕?”
窈窈抖得和筛糠一样,谁不会怕呢。
那寡妇的话又在陆衡耳边响起,陆衡怒不可遏地问:“你还有几个夫君?你到底在做什么?夫君?夫君!夫君!我问你,你有几个夫君!”
窈窈说不出来一个字,什么叫有几个夫君,她又不是搞批发的。
陆衡冷声问:“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窈窈垂下眼眸,长睫一颤一颤,算什么?陆衡算什么?
许久没有听到窈窈的回答,陆衡倾身摁住窈窈双肩,提了声:“说!算过什么?!”
窈窈的视线落在陆衡白色的锦袍下摆上,好一会儿后,她低低地道:“你、你让我闭嘴的,而且,我……”
她没再说出一个字。
陆衡愈发失望地看她,收了力松开她,窈窈一时不堪力,往后倾去,她的身后是满地的碎瓷,陆衡倏地一滞,扯住她。
窈窈身子往侧面一倾,跌坐在没有碎瓷的铺着厚实地衣的那处。
陆衡失望痛苦地看她,再次怒斥:“你和皇祖母合起来骗我,你说你怕热,你说你在宫里待不下去,你说你想去栖梧行宫避避暑气,你说你就先去几日而已……”
窈窈缩着肩不敢说话。
陆衡冷笑,“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可笑?可笑到成了负担。”
窈窈记得,她还说她只是可怜他同情他。
陆衡冷嗤:“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可怜!你来同情!”
窈窈恨不得躲进地衣里,她一眼也不敢看陆衡。
陆衡拂袖侧身,压着怒火,暴喝:“滚!”
窈窈死死咬着唇慢慢起身,顺从地往殿外去,她的手还打着颤,打开厚重的殿门并不容易,就连步子也是颤着的,她努力地往外迈出一步。
陆衡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拎住她衣裙的后领子,将她扯回殿内。
窈窈面色惨白,尚未反应回来,便是“哐”的两声巨响,殿门被陆衡踹阖,外头的于溯文啸齐齐一颤。
窈窈吓得跌坐,发着颤看着背对着她的陆衡,别说活着过剩下的两年九个月,她现在怕是活过今夜都成了问题。
“你、我、你、不……”窈窈吓得语不成句,断断续续几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想说什么。
陆衡转身看她,面笼寒霜,眸中带赤。
窈窈往边上靠,同一本书同一个人,差距怎么那么大,《皇佞》简直成了恐怖小说,陆衡现在就是掐死她,她也不会怀疑。
陆衡脸色难看到极点,许久后,他怒声唤了文啸。
*
文啸跟着陆衡到了浴房,他小心翼翼地将从吴家人那探得的消息禀来。
“方才那小孩是吴家的,与洛……俞……”他也不知到底该怎么称呼那位,只要硬着头皮说道,“与洛氏并没有关系,吴家人只是托洛氏帮忙带小孩子去买糖,此外吴家人说,洛氏现在叫俞锦,三月前刚搬到桂花巷,独自一人到的,极受桂花巷中人的喜欢,吴家人月前听洛氏说,洛氏有一个出门在外的夫君。”
陆衡的脸色难看到无法形容,他像个死人般死沉沉地看着文啸,以至于文啸好几次无法平静地禀告。
文啸强撑着,道:“据闻,洛氏的夫君是个做糖葫芦的,并没有在桂花巷出现过,洛氏的解释是,她夫君去学习怎么做好吃的糖葫芦了。”
他缓了片刻,才又补充一句:“吴家人说,洛氏说她的夫君姓陆。”
陆衡的面色倏地一变,他想起廖家院子的路塔。
文啸继续道:“至于是哪个陆,属下并没有问出,只知也是个汉人。吴家人说,桂花巷中许多年轻男子喜欢洛氏,平日也有不少男子骚扰洛氏,所以他们怀疑,洛氏并非真的有个夫君,只是拿找个借口打发人。”
陆衡拧眉不语。
*
窈窈听到浴房传出的动静赶紧往角落避了避,力求不碍陆衡的眼,她现在也不知道陆衡到底打算怎样,让她滚又不准她出殿,把她一个人晾着,看着要杀她却又没有杀她。
陆衡浴洗完回到寝殿,窈窈躲避的模样就入了眼,她现在是怕极了他。
文啸不敢看窈窈,直接退出了殿。
窈窈偷偷抬眼,冷不丁撞上了陆衡的视线,陆衡面色黑沉,她低下头,躲到绣着的清荷的薄金色纱幔后。
陆衡走向殿内的床榻,越过纱幔时,伸手将纱幔一扯,华美的巨幅纱幔落下。
没了避挡之物,窈窈又往角落缩了缩,因着害怕,她的心脏好像都要不跳了,现在的陆衡怕是什么都做得出了,她又有什么能力反抗。
陆衡脚下步子没停,径直往床榻去。
直到听到陆衡上榻的声音,窈窈才敢再次偷偷去看陆衡,因着薄金色的帐幔掩着,她看不真切陆衡的模样,但陆衡睡下,她就放松了许多,她蹑手蹑脚地往墙角挪去,她站得腿都要废了,坐下总会好受些。
透过帐幔,陆衡便见穿着红裙的女子抱膝缩在角落,头枕着膝,看向了他的方向。
陆衡与窈窈不一样,因着帐幔的遮挡,窈窈看陆衡不真切,但陆衡却能很清楚地看清窈窈的模样。
华美的薄金色帐幔好似层层叠叠的轻云,窈窈只能看到陆衡平躺而眠,未听得陆衡半分动静,她也不能确定陆衡是否睡着了。
以前陆衡身体不好,呼吸不平稳,总是让她觉得有了这口气,下口气就要没了,但现在的陆衡看起来非常很健康。
她一僵,现在的陆衡健康到一根手指都能要了她的命。
陆衡沉默着,她很安静,面上的恐惧渐渐散去,但他看不懂她在想什么。
但她面上时不时露出的恐惧,他都察觉了。
夜深寂静,窈窈算着时间,陆衡差不多睡了快两个时辰了,她轻轻活动了一下僵了的腿,待恢复差不多,慢慢起了身,她望向那华美帐幔后的身影,确定自己真的又见到了陆衡。
窈窈脱下鞋,像是飘荡的魂魄,无声无息地用极缓慢的速度靠近床榻。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陆衡敛眸看着渐渐接近床帐的窈窈。
直到碰到帐幔的那一瞬,窈窈才恍然惊醒,她像触电般地缩回手,连呼吸都算着数来。
她怔怔站在帐幔外,许久后,慢慢垂下了眼睫。
她这是在做什么?她有病吗?看什么,她想看什么?她想做什么?
殿内没有点灯火,只有外头不甚明亮的宫灯透过窗子映射进来,帐幔内昏暗一片,窈窈背着那仅有的光线,她看不到帐幔内的陆衡微微抬了眼眸。
陆衡并没有看到帐幔外的窈窈,眼角红了。
窈窈勉强挤出一个笑,慢慢转过身,像方才过来时那般,用没有声音的步子回了原处蹲下,这一蹲又是半个时辰,她深呼了几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定,蹲着身子往殿门那处挪去。
说不定她可以有别的出路。
陆衡眉眼骤沉,故意大动静地翻了身。
窈窈的动作倏地一僵,又过了许久,没有再听到陆衡的动静了,她才又轻轻挪了一步。
陆衡再次翻了个身。
窈窈两耳一阵轰鸣,再不敢动作。
她的双膝逐渐发麻,因着受不住,她慢慢跪了下去,垂着眼眸望着地衣上的团花,她慢慢挪靠在角落,靠墙而坐,经了方才,她那仅剩的勇气也用尽了,这会儿是一点也不敢想逃出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着地衣渐渐昏了,困意上来,她再撑不住了,蜷在角落,以臂枕着睡了过去。
默刹天热,殿内又铺了瑞兽团花地衣,和衣而眠,并不觉寒凉。
窈窈抱着被陆衡扯下的纱幔睡沉,根本没有觉到陆衡下榻到了身旁。
清冷柔和的月色透过贴着薄纱的窗映进来,倾泻在陆衡身上,陆衡的身上染了一层银辉,使得他看起来愈发的冰冷。
他微垂着眼眸,视线垂直落在地上的窈窈身上,幽深的眸底复杂难辨,良久后,他蹲下身,点了窈窈的睡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