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惨白难看,语无伦次,身子不明显的发颤。
陈简淡漠地看她。
她手脚也不利索,慌乱地起身道:“简表哥若是没事,我便先回去了,我……”
“此次回京,阿衡定不会在位份上委屈你。”陈简再次起了话头。
窈窈微顿,陈简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看出陈简没有结束谈话的意思后,慢慢地坐回了位置。陈简不知道,她是死了的人,是不能回去的。
陈简这才继续道:“你与男人私奔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整个顺京都传开了,一个男人,他的妻子同别的男人私奔,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事更耻辱。”
窈窈震颤地抬头,她不敢相信地看陈简。
陈简继续道:“阿衡是君,众人不敢言,但私底下谁能管得住,我曾几次听得别人饮酒作乐时,拿出这事私下取乐。如今阿衡带着你回去,自会给你高位,一个君王带回不忠的妻子并且给以荣宠,这件事远比自己的妻子同人私奔逃走更让人难以启齿,你应该能想到,那些混账东西私下又会说什么。”
窈窈面上的仅剩的那么点血色都褪干净了,她这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陈简眸子微转。
窈窈浑身不明显的发颤,还没说出话。陈简又道:“为什么外间会知此事?为什么不直接说你死了?你也知道你走的时候,朝堂尚未肃清,陆晟郑氏的残余势力尚存,他们知道此事后,恨不得让整个大周知道。”
“你以前虽然甚少露面,但并不是没有人见过你,总有人认得出你,就算阿衡给你换个身份,让你有资格入宫,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能被有心之人利用,阿衡虽是君,可阿衡也是一个普通男人。”
窈窈始终没有说一个字,她的唇瓣颤抖着,像个没有魂魄的偶人般看着陈简。
陈简并没有看窈窈,继续道:“别人怎么说,阿衡都不在意,他只想带你回去,外面的话,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那,他都会处理好,你什么都不用管,他都会给你安排好,可是人言可畏,就算众人不敢说,百姓的街头巷语,又岂是能管得住的,谏官大臣难道能一字不说?史书又会如何写阿衡?”
窈窈颤声开了口:“我知道你……”
陈简没让她说完话:“我知道太皇太后很疼你,当年甚至愿意为了你背叛阿衡,可是太皇太后愿意帮你逃走,却并不一定能接受你回来,我想你也明白。到时候,最难做的是阿衡,敏娘向来偏着你,自不会同你说这些。”
“话都说到这了,你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愿别人将阿衡看成笑话,我不希望你同阿衡回到顺京,我希望阿衡不被男女情爱左右,成为姑母心中的盛世明君,我不希望他的身上会有那些被后世耻笑的污点。我相信太皇太后与大长公主也这般希望,你心中若是有阿衡,应当也会为他考虑考虑。”
陈简注意着窈窈的情绪变化,慢慢再道:“我知道,如今是阿衡不愿放你走,我可以帮你离开,妥善处理一切,保你下半辈子无忧,比起同阿衡回京所要面对的一切,接受我给你安排的一切,阿衡与你都会过的更好。”
窈窈不再看陈简,许久后,她道:“你不必担心。”
她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又道:“敏娘待你真心,我祝你与敏娘白头偕老。”
*
陆衡刚入浴房不多时,后头便又是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陆衡转过身看去,是窈窈。
侍从见着窈窈行礼悄声退了下去。
窈窈眼神有点闪烁,她看看陆衡又避退些许。
陆衡平日沐浴,窈窈甚少入浴房来,即便入浴房,窈窈也不是现在的模样,他上了前去,疑惑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子还不舒服?”
窈窈知道陆衡以为她小日子还难受,这都第几日了,哪里还会难受,便道:“不难受,又不是来个小日子就得躺七日,怎又觉得我难受了?”
陆衡捏捏窈窈的手,两人近来越发地亲昵:“你脸色有些不好,晚膳比午膳用的少。”
“这几日脸色差些是正常的,下午同敏娘多吃了点心,吃不下啊。”窈窈的语气有些撒娇,生怕让陆衡瞧出些什么,不等陆衡再说些什么,又认真地建议道,“我觉那些小厮手脚重了些,以后还是我来陪你沐浴吧。”
陆衡一愣,这是窈窈入浴房的原因?道:“小厮手脚倒是不重的,宽衣奉帕之类的杂事,怎需你劳累……”
窈窈抬起眼瞧他,眨了下眼:“我不行吗?”
陆衡顿住,片刻后改了口:“行。”
窈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许久也没见陆衡配合,只看陆衡也瞧着她发笑,她忍不住轻咳一声,视线稍微向下些许。
陆衡这才反应过来,慢慢抬起双臂。
窈窈抬手覆在陆衡的腰间,刚触碰到的那一瞬,又极不自然地收回,她怕陆衡发现些什么,又赶忙覆在那腰带上扯了扯,低垂着眉眼小声道:“又不是什么难事。”
陆衡看她拉了半天也没拉开什么,忍不住笑,于她来说真不是难事?他想起先头静王府,窈窈给他换寝衣,因拉不开系带,直接将寝衣扯坏了,便问道:“要不我自己脱了?你就旁边坐着。”
听得陆衡这一句,窈窈面上烫了些,倒是将腰带腰封取下了,她慢慢侧身,将陆衡的外衫褪下,这才道:“是觉我太笨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不是,”陆衡解释,“我只是……”
“只是什么?”窈窈指尖微颤,拉下了陆衡的内衫系带。
陆衡低低道:“怕你累着。”
“脱个衣衫有什么累的。”说话间,窈窈已经将陆衡的内衫脱下了,她的视线落在了陆衡的右臂上,果如陈简所言,陆衡右臂有两条极淡的半寸来长的黑红色刀疤,颜色虽很淡了,但陆衡生得白,这两条刀疤在窈窈看来,异常的明显。
普通的刀伤在陆衡身上留不了多久,这刀伤应当是因为与蛊有关,所以恢复的比较慢。
“这怎么了?”窈窈的指尖落在那刀疤上,抬起头看陆衡。
陆衡眸底闪过些许不自然,极快地掩下后,不在意地道:“不小心划伤了,过几日也该好了。”
“这颜色有些奇怪。”窈窈蹙着眉。
陆衡低头亲窈窈一下,含笑看着她:“过几日你再看许就没了,不是要陪我沐浴吗,再这么下去,水凉了,你都还没帮我脱完衣袍。”
窈窈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陆衡顺势抱住她,回应了窈窈的吻,一个吻结束后,窈窈整个人都泛着粉。
陆衡的嗓子稍哑了些,低低道:“等我,待会不准跑。”
“我什么时候跑了。”窈窈撇撇嘴。
陆衡勾唇笑,他将窈窈放到一旁的矮榻上,忍不住又亲亲窈窈,含笑低语:“昨夜谁跑了?”
窈窈耳根子都红了,昨晚她受不了痒,推了陆衡,本来要跑的,却又被陆衡抱了回去,她打陆衡一下,不说话了。
陆衡握住她的手,低低地道:“我午后用了剑,身上不大舒爽,我不想将一身汗味沾你身上去。”
“我没嫌弃你。”窈窈皱了皱鼻子。
陆衡抬抬眉,捏了捏窈窈的面颊,笑道:“你要是嫌弃,我就蹭你一身。”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就是自己嫌弃自己。”窈窈推着陆衡起身去,她知道陆衡最爱干净了,陆衡的衣袍给脱下了,旁的她也不好意思碰,便将榻上摆的书册翻开,道,“剩下的你自己脱吧。”
陆衡应了,不多时入了浴汤,他倚在桶壁,看着窈窈笑。
*
好几日没见着陆衡,陈简直接请了陆衡晚膳后小坐,酒案摆在了三楼的甲板。
自陆衡登基以来,二人是第一次这般小坐,先前的饮酒与小坐是一个字也沾不了的,都是陆衡疯了似的喝,陈简劝酒抢酒,再往后没了法子,劝不得抢不得,陈简都是无奈地坐在一旁。
巫蛊案前,顺京的少年郎里,陆衡是最耀眼的那一个,巫蛊案后,少年已然再不是先前的模样。历经世事后,虽皇权在握,大仇得报,但再赏同一轮明月,二人心中的欢喜与先头还是有些差别的。
“往日都是你在喝,今日应当可以一块喝了。”陈简给陆衡斟了一杯酒。
陆衡歉然,道:“起煊别再打趣我了。”
说罢,二人饮了一杯。
陈简说起幼时趣事来:“我还记得,你与姑姑采荷下了小舟后,我带你去看父亲给我做的弓,你见着了也喜欢,父亲便给你也做了一把,怕伤着你,父亲将那弓做的小许多,细许多,结果你一拉那弓就断了,父亲红了一下午的脸。”
陆衡神色黯淡不少,道:“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记着。”
“然后父亲给你做过了一把大人用的大弓,大弓别说拉了,你拖都拖不动。”陈简又抿了一口酒。
陆衡微垂了眼眸,那把弓在巫蛊案时被烧毁了。
陈简苦笑了笑:“有些事,一辈子也忘不掉。”
陆衡滞了片刻,不愿再想:“有些事,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了。”
陈简知晓说多了,陆衡心底也不是滋味,他又给陆衡倒了杯酒,将话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