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岩从繁杂的思绪中走出时,正好对上她皱着鼻子一脸纠结的表情,他扯扯嘴角轻笑一声,情绪不高但仍是表情柔和下来,低声问:“想什么呢?中午没吃饱又饿了?”
听出来他在调侃自己能吃,鸣霄翻个白眼,没多计较,瞄着他的表情斟酌着说:“我跟你说件事。”
她难得
有这样小心翼翼的时候,楚岩又奇怪又好笑,配合着问:“什么......”
“哥!你终于回来了。”
不远处传来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鸣霄转过头看到人,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还真是说傻逼,傻逼就到!
楚岩也下意识看过去,对方的面孔撞入视线的那一瞬间,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就是这事。”鸣霄无奈地耸耸肩,“这次下乡的人里有魏珍。”
她来到红旗大队后,一直跟魏小弟保持着联系,当然不是出于姐弟亲情,主要是为了时刻关注魏珍动向,顺便出馊主意挑拨离间,给魏父添点麻烦。
上个星期魏小弟又打来电话,向她汇报家中最新动态。
魏珍上次和马奋强被扒光了扔出小巷,周围没有什么遮蔽的东西,一双手捂住下面就捂不住脸,捂着脸就挡不住下面,两人虽然尽力躲藏,但还是没逃过被熟人认出的命。
无论什么时候,流言的传播速度都非常快,不过一下午的时间 ,整个区都是各种版本的“裸.奔”新闻。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魏珍,更是成为整个家属楼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恨毒了造成这一切的鸣霄,可当她哭着跟魏父告状去医院算账的时候,却发现鸣霄早已经离开,这口气没能发泄出来,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险些把她憋死。
之后的事跟鸣霄当初设想的差不多,出了这种事,魏珍的大名响彻整个区,要是不赶紧结婚,周围人的吐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
魏父强忍着丢脸,去马家提亲,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不愿意,哪怕马奋强订亲那家嫌丢人,主动退掉亲事,马母仍然不同意自己宝贝儿子娶魏珍。
她甚至对上门的魏父极尽嘲讽,什么破鞋之类的难听话,成堆的往外扔,气的魏父差点动手打人。
当天回到家里,魏父就不顾魏珍哭求,把她的名字报进下乡名单里,他固然喜欢这个女儿,但这份浅薄的爱,在自己的面子面前,不值一提。
魏珍气愤、怨恨,同时她也足够清醒,知道事到如今无法转圜,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加倍讨好魏父,让对方心软之下,特意给她找人调到老家。
她计划的很好,这边先哄着魏父让他给自己寄钱,下乡
后再跟残废哥哥套近乎,让对方帮忙干活。而她自己则可以利用这几年时间,好好学习,等到高考一恢复,考上大学,甩掉这一帮泥腿子亲人。
魏珍今天一下车见到刘叔,就听到楚岩也跟着来了,心里一直计划着怎么缓和兄妹关系。她抻直脖子在这等了半天,离着老远看到楚岩身影,为了显示亲热,没等看清身边是谁,就大声喊道。
等到楚岩走近,她脸上硬凹出来的温柔笑意,在看清他身边的人时,瞬间僵住。
鸣霄看着她晴转暴风雨的表情,高兴地歪歪头,柔声说:“呀,姐你下乡啦,没带着你的粪墙一起吗?”
她话一出口,那些魏珍恨不得永远忘掉的记忆,控制不住的出现在脑海中。魏珍死死瞪着鸣霄,那恶狠狠地眼神,像是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块肉。
念着楚岩还在旁边,为了维护形象,她用指甲掐进手心,憋出哭腔说道:“铭箫你怎么这么说话,明明是你......”
“把脏水泼我头上之前,先想想自己屁股干不干净。”鸣霄扬着头,笑眯眯地打断她:“我手里的料可都是真的,要是无所谓你就接着说,看咱俩谁丢脸。”
魏珍心口一滞,鸣霄这句威胁,正中她的胸口,这次一同下乡的人里,除她以外没有本市的,只要包括她在内唯二的知情者不提,那些事就不会有人知道,她也就不用承受那些或讥讽、或鄙视的目光。
魏珍在心里把鸣霄翻来覆去的抽打一遍,面上维持着自己梨花带雨的表情,坚持演完全套戏码,“好,姐姐不说了。”说完垂泪退后。
她这欲语还休的小表情,可比全说出来的威力还要大,车边有心疼的男知青,看不过眼,站出来斥责鸣霄。
“这位女同志,我实在看不下去,站出来说两句公道话。不管你们姐妹俩有什么矛盾,既然魏珍同志一再退让,你就不该如此咄咄逼人,而且你毕竟是位女同志,张口闭口的‘屁股’实在太过粗俗。”
他带着眼镜梳着中分头,训斥人的样子,跟学校里的教导主任似的。魏珍投过来的感激目光,更让他身板挺直,像是个为无辜女子出头的正义之士。
柜柜看他那副样子,不屑地啧了一声,嬉笑着
对鸣霄说:“看看,一个柔弱可怜的眼神,就能招来不长脑子的免费帮手,宿主你也好好跟你姐学学。”
鸣霄听到柜柜的调侃也笑了,身边楚岩听到男知青的话不悦地皱起眉,鸣霄一只手拦住他,自己走上前一脚踹在那人膝盖上。
男知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鸣霄揪着他的领子,笑的肆意:“忘了自我介绍,鄙人魏铭箫,红旗大队一霸,上到归西老人,下到襁褓婴儿,凡有不服,抬手就干。”
“这话你记住了,下次再敢到我面前给我讲道理,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不讲理。”
她说完把手一甩,中分头的额头顺着力气砰一声磕在土地上,红肿一片。
鸣霄转过身,眼神扫过边上一位眼神中带着不屑和傲慢的高挑女孩,还有一个斯斯文文的白净男知青,满怀深意地笑笑。
然后一只手点点刚才蠢蠢欲动,却晚中分头一步的其他人,笑眯眯道:“同样的话送给大家,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一激动就喜欢破坏东西,各位知青同志看起来不像是受的起折腾的样子,管闲事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啊。”
她满意地看着大家哑火的表情,问柜柜:“柔弱可怜的眼神,不长脑子的打手,我需要吗?”
柜柜也笑的畅快,在脑子里给她放烟花,十分狗腿地肯定道:“不需要。”
它绑定过很多宿主,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生,唯有这一个,铜皮铁骨,满身锋芒。
不知道是鸣霄的威慑起了作用,还是本身不在意,这些城里来的知青,竟然没有嫌弃牛车颠簸,赶车的刘叔没有听到抱怨声,松了一口气。
红旗大队已经很久没来知青,上一次还是几年前,也是他赶的车,那些喋喋不休吵得人头疼的抱怨声,现在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回到队里,在大队部门口下车,鸣霄直接和楚岩离开,身后的魏珍看看面前讲话的大队长,又看看两人背影,气的直跺脚。
大队长看着面前七个白净瘦弱的青年,感觉脑筋都在打转。
村里以前也来过知青,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还净爱折腾幺蛾子,马上就要春播了,上面这是看他们红旗大队生活过得太好,特意送人过来吃干饭啊。
心里这么想,表面上的态度还是要端正,他简单说几句场面话,亲自把人带到知青点。
自从前两年最后一位知青跟村里姑娘结婚后,这里就空了出来,一直没整修过,外表破破烂烂,别说知青们,就是村里人都看不上眼。
队长装作没看见知青嫌弃的表情,把人带到,说好待会儿有人送饭过来,不给他们反驳机会,快速离开。
留在原地的知青们,看着这让人窒息的破房子,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刚才鸣霄特意关注过的斯文青年,才开口温声说:“今天已经晚了,我们简单收拾一下先休息吧。”
高挑女青年眉毛高抬,嫌恶地打量着院子,撇撇嘴:“收拾什么呀,这屋子能住人吗?”
她说完朝魏珍努努嘴:“魏珍,你之前说你原来是红旗大队的人,我还听你管刚才那人叫哥,你是不是有别的地方可以住,这次来的就咱们三个女同志,能不能挤挤啊。”
魏珍脸色一僵,按她原本的计划当然有地方,可是想到鸣霄上车前说的话,她可耻的怕了。
因为不想在众人面前掉面子,她只得扯扯嘴角,讪笑着说:“我好久没回来了,回家也得打扫,咱们今晚先住着吧,等明天再说。”
正常人一般听到这话,就这台阶就下了,可那女青年像是没眼色一般,撅着嘴不满地嘟囔:“就算要打扫也比这强啊,你该不是在骗人吧。”
她言语间颇为骄纵,本该是让人厌烦的,可配上那张明媚的脸,根本让人生不起气。
魏珍固然长的不错,但和她相比,无论是气质还是举止都要差上一大截,两人站在一起,就像烧火丫鬟和大小姐一样对比分明。
她瘪着嘴装委屈,见那些刚才还帮她出头的男知青没一个说话的,气得暗自咬牙。
最后还是最先开口的斯文青年说了两句,女青年才不甘不愿的勉强应下,回屋休息。
他们这边折腾的厉害,鸣霄和楚岩的家中此时分外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