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裳不知道自己看着姜纱是什么心情,原本她只觉得两人都姓姜,又都与医术沾边,颇为有缘。
万万没想到,明明是她救了王爷,最后却是姜纱受了这救命之恩。
姜裳眼神跟着姜纱,手按住怀中物事,直按得手心发痛,等姜纱离开白鹭园,她才缓缓叹口气,跟领路的丫鬟说道:“走吧。”
贝容芷早已到了等候的房间里。
那是一个很大的厅堂,分成三个部分。一个部分放了很多把椅子,是供小娘子们休息的。
第二个部分是专门放置乐器的,有专人看管,乐器上都写了编号。只见古琴二胡长笛短萧……各式乐器应有尽有,姜裳居然还看见一套编钟,让人叹为观止。
最后一个部分有桌有椅,不少人在那里调试乐器,听丫鬟介绍,那里是给小娘子们试音的地方。
乐器放进去之后,只能等准备上场才能试,姜裳把琵琶拿出来,随意拨了几下。
她拿到琵琶之后就已经试过音,虽然比不上师父送她那把,但是要比素樊院里那把好多了。
“噗嗤哈哈哈,”身边响起一笑声,“姐姐你就这么试音吗?要不要妹妹教教你怎么调?”当然是贝容芷。
姜裳把琵琶递给专门看管乐器的丫鬟,报了名字,丫鬟写了纸条便将琴收去安放。
贝容芷见姜裳又一次无视她,连带着之前的怒火蹭地烧起,她当场失去理智,怒喝道:“姜裳,你!”
旁边存放乐器的小娘子们,听到动静纷纷转过头来看她,恰有认识贝容芷的小娘子,闻声便问:“贝三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贝容芷立刻做出受了委屈的样子:“王家姐姐,我原本见姜姐姐不太懂乐理,就想着教她一些弹琵琶的技巧,谁知,”话到这里,她泫然若泣,眼圈微红,受了十足委屈的模样。
王小娘子是个热心肠的姑娘,听到这里就接着问:“她说什么了?”
“姜姐姐把我骂了一顿。”她眼泪夺眶而出,手帕捂着脸,看不清神情。
一见她哭了,旁边围观的小姑娘们纷纷议论起来,有胆大的姑娘便质问姜裳:“姜姑娘如果不接受别人好意,好言相劝就是,何苦骂人?”
骂人可不是一个闺阁女子该做的事情。
渐渐地大家都围了过来。
贝容芷管姜裳叫姐姐,却又只叫姜姐姐,有好奇的问起来,旁人便解答,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这是贝家二爷私奔生下民间长大的女孩。
“怪不得动不动就骂人呢,原来是民间长大的。”
“听说大字不识一个。”
“连琴都不会弹,居然还敢报名群芳宴。”
“贝三娘子好心教她她居然还骂人,真是不识好人心。”
……
周围的议论顿时嗡嗡嗡地响起来,各种含义的目光落在姜裳身上。
“你!我家小姐没有,”绿漫气得脸发红,想冲上去与贝容芷理论,被姜裳一手拦住。
姜裳眼神牢牢凝在贝容芷身上,又是这招,她用舆论战可真是娴熟啊。
贝容芷被她看得一颤,眼神低垂下来,又觉得自己这样漏了怯,便抬起头想瞪她,没成想姜裳已经移开了视线。
姜裳目光如刀,落在身边围聚的小姑娘身上,热烈讨论着的小娘子们被她看得顿住,厅堂里陡然一静。
安静的厅堂里只有姜裳的声音响起:“我会弹,没说话。”她顿了一下,眼神看着贝容芷,“她不配。”
“她不配”三个字一落音,登时围观的人就喧闹起来。
“太欺负人了。”
“这村姑未免太霸道。”
“居然说贝三娘子不配,这脸可真大。”
“太嚣张了太嚣张了。”
“贝三小姐的琴我上次听过,琴音动人,她居然说不配。”
王小娘子也被姜裳的话震惊了,惊完她反而觉得好笑,这个村姑果然是一点礼教都没有,居然如此大言不惭。
王小娘子便问姜裳:“听姜小娘子这番话,看来是对琴艺颇有研究,那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姜裳眼神移过去,清凌凌的目光对上王小娘子的眼,颔首:“赌什么?”她已经厌倦这种不断被人挑衅被人议论的日子了。
王小娘子愣了一下,看这眼神,真不像是会说大话的人呢。
她把这个想法抛到脑后,克制住兴奋,矜持说道:“就赌这群芳宴琴艺的名次,若我赢了,那么你就跪下来给贝三娘子道歉。”
“噢,”姜裳不以为意,紧接着问:“那我赢了呢?”
王小娘子“哈”地一声,似乎没有想过她会输。
“若你赢了,贝三娘子跪下来给你道歉,如何?”人群里传来一声。
姜裳闻声望去,见一个穿着墨绿色衣裳如男子般挽起秀发的小娘子,她身边空落落的,竟然没有一个小娘子愿意挨着她。细一看,她身上穿的也是男装。
墨绿男衫的小娘子看姜裳的眼神满是欣赏。
姜裳摇头,指向王小娘子:“不,我要她跪下来给我道歉。”
第32章 赌约
绿漫瞠目结舌, 拉着姜裳衣袖不可思议低声叫道:“小姐!”不能漏了怯,她见姜裳一脸淡定,也收了慌张, 做出镇定模样。
围观的小娘子们一阵哗然。
“她居然要王小娘子给她下跪道歉。”
“她知道王小娘子是谁吗?”
“我的天啊她也配,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货色?”
“王家娘子拉的二胡可是一绝, 上次玉荣郡主听了都叫好。她一个民间来的村姑, 居然要跟王家娘子比。”
王小娘子脸都气歪了。她一个吏部侍郎的嫡千金, 居然被一个村姑这般欺负,当真是张狂!
贝容芷听到姜裳说“她不配”的时候,气得她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这会子见她不自量力对上王家娘子, 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她装作劝和, 一面嘤嘤嘤劝说姜裳:“原是我不好,不该好为人师, 想要指点姜姐姐。姜姐姐不喜欢我,我们回家说就是了, 何苦与王家姐姐打赌, 到时候平白丢了自己颜面。”
若真回家说, 家里一个护崽子的贝二夫人, 一个拉偏架的贝老夫人, 姜裳能讨得了什么好。
她又拉住王小娘子:“王小娘子莫生气, 姜姐姐是民间来的,许是父亲教过她些许乐理。她前阵儿才来的我家, 不晓得京城里会琴的多,想来是一时气急了才说的这话,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她这一回。”
民间来的小村姑, 以为自己会拨几根弦就厉害了,全然不知京城里卧虎藏龙。井底之蛙,也敢与雄鹰争鸣。
今天,她就教教她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王双月环视全场,她当然不会错过姜裳身边丫鬟眼里的慌张,她心里冷笑,然后一甩手,挣脱贝容芷,肃然道:“好,我王双月应下了。”
“好!”墨绿男装的小娘子手一拍,大笑起来,“今日有这样的趣事,不如让我来做见个证,如何?”
王双月傲然点头,对她说道:“有劳。”
崔雪关理理衣襟,对围观的小娘子们说道:“今日我崔雪关在此作证,吏部侍郎王家小娘子王双月,以及,”她还不知道姜裳的名字,崔雪关看着姜裳,眼神里有请她回答的意思。
姜裳并不认得这位小娘子,但见她随性洒脱,举手投足十分率性,对她颇有好感。
她微一屈膝,声音清朗甜脆:“姜裳。”
竟然没有自报家门。贝容芷生怕她丢脸,也没有出声提醒。
崔雪关一挑眉,点点头接着说:“王家小娘子王双月,与这位姜裳姜小娘子,以群芳宴琴艺名次约赌,若王家小娘子排名高,则姜小娘子需向王家小娘子下跪道歉。”
王双月轻蔑一笑,让她靠琴艺对付一个乡下来的小村姑,简直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
看来这次群芳宴注定是她王双月风头最盛。她想到群芳宴结束后,京城里开始流传她巧用二胡取胜小村姑的故事,上门提亲的人家一个接着一个,心里已经忍不住兴奋起来。
“若王家小娘子排名不如姜家小娘子,则,”崔雪关仍在大声宣告,“王家小娘子需要向姜家小娘子下跪道歉。”
后门的几位华服丽装的妇人听完宣告,松了口气,她们也不觉得王双月会输,劝慰中间那位夫人:“不过是两个小娘子赌气,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姜裳输了要下跪道歉,关她们什么事,敢赌就要敢输。
被围在中间的雍容知性的妇人点了点头,说道:“小孩子气性大。既然阿雪在这里,那我也就不担心了。”为了赌气做出些什么对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离妇人最近的一个气质典雅的夫人皱起了眉:“这赌约是不是有些过分了?”王家小娘子有点欺负人了。
旁边那个小丫头没见过,应该是门第不太高的小娘子,一点印象也没有,说明才学不出众,没有名气。
这种情况下王家小娘子还一副倨傲的模样,这性子委实有些张扬。
教孩子是别人家的事情,丢了脸面由她们自己承担就是了。一行人从后门离开。